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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宫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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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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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榻中坐起来,只觉眼前景象在荡漾,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方。

房中一隅有个小茶炉,炉上搁着一个熬药的砂罐,而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背对着他,正手持蒲扇,坐在炉边扇着火,不时低首查看药罐内汤色,少顷,大概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她站起来,轻轻舒了舒腰,松了口气。

林泓双目潮湿,迈着飘浮的步伐向她走去,自她身后伸臂拥住了她。

她受了一惊,略一挣扎,旋即意识到是他,便安静下来,乖巧地依于他怀中,保持着沉默。

像怕她忽然逃逸,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下颌轻抵在她额发上,他闭目,控制着鼻端的酸楚,梦呓般唤出适才萦绕于心的名字:“洛微……”

她浑身一颤,姿势瞬间变得僵硬。然后她轻轻挣脱他的拥抱,转身看向他,努力朝他微笑:“林老师,药熬好了,我给你盛一碗。”

柳洛微最近颇不顺心。见太后凤体违和,她四处寻访、花重金买来许多珍稀药材和补品送至慈福宫,没想到被太后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并让人传话道:“老身体虚,怕受不得这般进补,还是柳娘子自己用吧。心肝肠肺若有什么不妥,还望尽快调理好了,早日为官家再添一个皇子。”

将这话琢磨了好几遍,柳洛微又差人去请程渊来芙蓉阁,三番四次地邀请,程渊才勉强前来,躬身问她所为何事。

柳洛微将太后退礼品之事说了,问程渊:“这些年我侍奉太后不可谓不尽心,然而太后始终不待见我。此前受程先生提醒,我已很少为官家做饭,舞如今也不跳了,太后却为何对我依然如此冷淡?”

程渊道:“太后前半生曾随先帝颠沛流离,后半生居于这修罗场般的后宫,什么人没见过?娘子做过的事,她看在眼里,娘子的用心,她不看也知晓,以后娘子再怎么孝敬她,只怕她也很难消除对娘子的成见了。”

柳洛微屏退左右,再对程渊微笑道:“程先生且说说,太后看见我做什么了。”

程渊淡淡道:“御厨、翰林司和仪鸾司大幅虚报账目,大约开始于三年前,而那时,正是官家让娘子替代裴尚食掌御膳先尝的时候,娘子起初只是代裴尚食品尝御膳或为官家做菜肴,后来便插手监管御厨账目,从此后,与御膳、宴会相关的账目便不清不楚了。”

柳洛微一哂:“程先生慎言,我一弱女子,哪里指挥得了那些官吏做这事。”

“所以,此前入内内侍省和宣徽院必然早有了娘子打点好的人。”程渊道,“娘子借御厨、翰林司、仪鸾司敛财,又拿获得的财物继续贿赂朝廷命官,几番下来,宫里朝中估计已有了娘子不少亲信。”

柳洛微也不否认,轻叹道:“我出身低微,在宫中毫无根基,若不找些可适时援助我的人,只怕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后宫中。”

“娘子收手吧,继续下去,难免引火烧身。太后早已看出你的心思,见官家独宠你,又不便直言,便想出了召民间女子充实尚食局的法子,最后阴错阳差,冒出个吴蒖蒖,改变了娘子把持操纵御厨的局面。有她在,娘子就算生产了也不能重掌御膳先尝,所以那些账目也没有理由监管了……”程渊停下来,着意看了看柳洛微,又道,“说到这里,娘子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吴蒖蒖宫外遇险的事?”

“什么遇险?与我无关,程先生请勿无端指责。”柳洛微冷面道。

程渊朝她一揖:“程渊失言,还望娘子原宥。”

柳洛微又呈出温和笑意:“程先生言重了。我知你句句出自肺腑,原是为我着想。我在宫中举目无亲,幸得先生关怀照拂,十分感激。我愿拜先生为义父,日后对先生便如父亲一般奉养,希望先生也能视我如女儿,太后面前,多为我说几句好话,凡事多加提点……”

“老奴没那福分。”程渊略略提高声音打断她,道,“我今日与娘子说这些,无非是觉得娘子有两分像一位故人,所以忍不住稍加提醒。日后该如何行事,还望娘子自行斟酌,老奴岂敢再干涉娘子之事。”

言毕,程渊转身欲出门,柳洛微却扬声唤他:“程先生!”

程渊止步,但亦没回首。

柳洛微起身,慢悠悠地踱步至他面前,意味深长地微笑着,问他:“菊夫人近来可好?”

第九章 年轮

不出所料,柳洛微看见程渊转向她的眸中射出了两道锐利的光,她不由加深了笑意,有条不紊地开始讲述发现他秘密的经过:“上次我要送厨娘给先生,先生谢绝,我暗暗钦佩,认为先生与众不同,洁身自好,食色皆不爱,所以改赠琼花给先生。送花到适安园的内侍回来说,先生园子里奴仆均为聋哑之人,我按捺不住好奇,正巧有个厨娘生病烧坏了嗓子,就派她去适安园应聘。先生不忘让人测她双耳听力,好在这厨娘定力好,竟然通过测试,入了先生园子。”

程渊冷笑:“娘子栽培的人,必然是十分妥帖的,这点定力算什么,但凡娘子需要,随时生病毁嗓子。”

柳洛微也不否认,继续道:“她不久后就得知先生买这适安园原是为金屋藏娇,锁了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在园中楼上。这美人每日茶饭不思,也是机缘巧合,我那厨娘做的膳食尚能入美人的眼,她送饭上小楼的机会便多了些,偶有几次,听见了先生与那女子的对话……先生称她,菊夫人。”

程渊面不改色,道:“她是我买来的舞伎,因我倾慕菊夫人当年风采,所以以菊夫人之名唤她。”

柳洛微一哂:“这位菊夫人,好几回追问先生一位叫蒖蒖的姑娘近况,先生的回答,显然是在说吴掌膳,这就更有意思了……我查了吴蒖蒖身世,得知她是浦江人,母亲名叫吴秋娘。随后我又让人查了先生近几年行踪,询问了随先生出行的内侍,知道先生曾去过浦江,并带回过一位名叫吴秋娘的女人,然而这吴秋娘刚到临安,先生就对外声称她染病身亡了。我委婉向官家询问菊夫人的下落,他说菊夫人当年自请出宫,居于先帝赐给她的园子,但不久后便失踪了,从此杳无音讯。我又向仙韶院的人打听,她们说菊夫人出宫前往来密切的人是刘司膳和太医张云峤,而菊夫人出宫之后,这两人也同样失踪了。我便又让人去翰林医官院查了张云峤当年的出诊记录,发现菊夫人出宫前频频获他诊治……”

柳洛微盯着程渊日益阴沉的面色,放缓了语速,说出她推断出的结论:“若我所料未差,菊夫人应该是与张太医暗生情愫,出宫后与他私奔了……或许,还有刘司膳?两人效仿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不足为奇……而吴蒖蒖就是菊夫人与张太医的女儿。”

程渊容色未变,但攥紧了隐于长袖下的拳头。

柳洛微依旧含笑,走至他身侧,低声道:“你说,如果此事被太后得知,她会有多少理由,列出多少条罪名,用多少种刑罚来对付菊夫人?仅背叛先帝、私奔生女一条,就足够挫骨扬灰了吧?”

“她没有背叛过先帝!”程渊终于忍不住瞪着她怒道,“她从未生过孩子,吴蒖蒖是张云峤和刘司膳的女儿。”

柳洛微有些错愕,旋即又笑了,柔声道:“这就对了,你我坦诚相对,知无不言,这样多好。只要先生与我相互扶持,一同在宫中活下去,我自会像保护自己一样保护菊夫人。”

程渊自知入了她的套,闭目调整呼吸,须臾再看柳洛微,一声叹息:“娘子到底想要什么?”

柳洛微没有立即回答,默然片刻,手轻轻抚上自己小腹,目光投向门外小庭深院,淡淡一笑:“我又有身孕了。太医说,从脉象看来,很有可能是位皇子。”

那声“洛微”一出,蒖蒖与林泓这几月来日趋亲密的氛围被霎时打破了,那天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蒖蒖表达了帝后对林泓的关心,林泓客气道谢,在看着林泓饮下药汁后蒖蒖叮嘱他多休息,旋即匆匆离去,林泓也没表示挽留,只是目送她远去的目光颇显惆怅。

虽然皇帝让林泓修养几日,暂停所有工作,林泓次日还是出现在了大庆殿,仍旧带领着内侍继续修饰看盘。将近酉时,林泓见内侍的活完成得差不多了,便让他们回去歇息,而自己仍留在东庑端详松树,不时调整枝叶。

少顷,蒖蒖端着一盅鸡汁梅花汤饼入内,说是官家让她送来,嘱咐林泓注意进食。林泓致谢,洗净手,接过汤饼尝了尝,便明白这是他教给蒖蒖的做法,遂会心一笑:“做得比你在问樵驿时的好多了。”

蒖蒖微笑道:“终究不及老师做的好。”

林泓顿时想起,当年那风雪夜,他将蒖蒖救至自己房中,随后便做了这梅花汤饼,以备她醒来时食用。想必她一直记着,这两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次,才能做到形、色、味都无限接近自己那一盅的程度。

心微微一颤,看她的目光更柔软几分。

蒖蒖请他继续进食,自己坐下静待,庑中便归于沉寂,只有一点轻微的汤匙碰到容器的声音偶尔响起。

为了掩饰此间的尴尬,蒖蒖打量四周,稍后拾起一片薄薄的松树枝干横截面,细细观察。

那是林泓修改枝干长度时锯下的。见蒖蒖指头在年轮上抚过,林泓便道:“这一圈圈的痕迹,一明一暗即代表树生长了一年。你且数数,这一株活了多少年。”

蒖蒖由内而外,认真地数,少顷抬起头来,笑道:“十八,它跟我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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