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到了一张脸, 在别人都说是他的错时, 只有她会很多次都很认真地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所以第一次,在许建章面前开始有了反驳的底气。
糖罐被一脚踢开,圆滚滚的罐子睡着水泥地往下,“啪!”地碎了一地。
那么多的星星糖, 离开了糖罐的保护,破碎一地。
许烟川咬紧后槽牙,下颌骨上凸起一块。
他抬眼,眼中带了丝狠意。
这是与他妈妈完全不同的表情。
许建章在这一刻突然反应过来,许烟川已经是个二十几岁的成年男人了,不是他那个好欺负的妈。
而他与许烟川感情甚至算得上淡薄。
他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两步。
一地的星星糖就撒在脚边。
那个人很辛苦地找来的星星糖。
许烟川放在裤腿旁边的手紧了紧,抬眼看许建章。
黑色鸭舌帽遮住眉眼,在多云的天气里,显得有丝阴郁。
“糖,”他微微颔首,干净的下巴朝洒落一地的糖果轻抬,“我十三岁那年、爷爷一周年的时候你带回来的,为什么?”
口气已带上质问的语气。
他一直认为,或者说,强迫自己的认为,是这个不善言辞的父亲给他的安慰,所以记了这么多年。
“什么糖?”许建章很想像往常一般不耐烦,但是今天的许烟川,让他莫名有点忌惮。
许烟川尽量让自己有点耐心:“星星糖,就是这样的。”
他手指着地上的一片。
许建章:“我怎么知道,”他根本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还给许烟川买过糖,话音刚落,他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
许通车祸离世一周年,他操办许通的周年礼,那时才三岁的许嘉阳闹着要吃糖,他便去周围超市随便买了一罐,结果太酸了,许嘉阳根本吃不惯,他就随手给了许烟川。
他把这个画面告诉了许烟川,“小阳嫌酸不要的。”
许烟川其实早有准备。
是他自己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他的视线从一脸怒气的瞪着他的许建章脸上移开,偏头,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很奇怪,此时此刻,自己居然能笑得出来。
大概是那种怕被抛弃的感情终于有了别的寄托,他许烟川,也本不是什么犯贱的性格。
他对不起的,从始至终就只有爷爷。
“我妈的基金在哪里?”他伸手,将帽檐抬高了些,露出凌厉的眉骨。
许建章一颤,担心了这么久的问题,果然还是来了。
“什么基金?你在说什么东西?!”他装不懂,害怕失去的情绪令无能的他陡然升出怒气,“我给你的钱还少吗?!你一句爸都不肯叫,这么多年养你我花了多少钱!”
许烟川不说话,只唇角冷淡的勾着,漠然地看他发脾气。
他也十分清楚,接下来许建章会说什么话。
果然,许建章下一句就是:“是你害死的你爷爷!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是你,我恨不得去死——”
“你当然希望我死。”许烟川心头对于许建章最后的希望之火已经被他刚刚那句“小阳嫌酸不要”而完全浇灭。
“毕竟我死了,那笔钱就全部归你了。”
那是许烟川外公留给他妈妈、他妈妈又留给他的遗产。
“我现在很缺钱,”他要创业,需要很多钱,“而我不想找你要。”
他抬步,步伐轻落,踏在许建章心上,却像是有千斤重,他走到许建章面前,不知何时,他的身高在许建章面前已颇有压迫感。
“毕竟,”他缓声道:“那都是我的钱。”
说完,他还未等许建章反应过来,便退后两步,像是挨着他都嫌脏,“之前你花的,就当是我尽孝道,剩下的全部还我,不然我会请律师,让你连本带利一起。”
许建章脸色涨得一阵青一阵紫,他以为他这个大儿子已经被养废了——
许烟川极淡地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 ...
出租车上。
许烟川靠在车窗,胃部从一开始的隐隐作痛,变成了间断性地抽痛。
他伸手,压低帽檐,头脑昏沉之间,脑海中浮现出来一张极其模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