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份文件:“原子弹核心部件目前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领导请你批复文件,看看要挑选哪位技工完成这道工序。”
这最后一道工序,是要往原子弹原料上车三刀。
数控机床的精度远远达不到试爆的标准,他们必须要让技艺高超的技工充当人形数控机床。但是车多了,原料接触空气面积过大,肯定要发生爆炸;车少了,达不到实验标准,原料就废掉了。
而倾尽举国之力,他们才成功研制出了一颗原料。要是原料废掉,原子弹的引爆时间必然要被迫再延后几个月——他们等不起了。
所以,大家对此很慎重,操刀的技工选了又选,还是没有能够定下来。
“把文件放下吧。”衡玉端起旁边已经放凉的咖啡喝了几口,轻咳两声,出声说道。
等对方退了出来,衡玉翻开文件仔细翻看每个技工的资料时,突然更加理解了郭先生。
她温声对系统道:“一道道至关重要的命令,一份份至关重要的文件,都是在郭弘义先生的手里签署下发出去的。成功自然是最好的,失败的话,失败的心理压力也要由他担着。”
他的身体本就不够硬朗,常年累月下来,又怎么可能遭得住。
郭先生很勇敢系统评价道。
衡玉微微一笑,翻阅片刻,她在第一位技工的资料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1963年12月10日,所有人屏息站在车床边,安静等待。
三刀下去,毫厘不差,精度远高于实验要求标准。加工完这三刀,负责加工的技工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体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至此,华国第一颗原子弹的核心部件加工完成。
1964年初,华国百姓欢庆新的一年到来,美苏英等国对华国虎视眈眈之际,衡玉率队启程离开金银滩,前往被誉为死亡之海的罗布泊。
现如今,罗布泊的道路、通讯工程都已经悉数竣工,高102米重76吨的发射铁塔也已经修筑完毕,他们是时候前在那里完成原子弹最后的调试工作。
1964年1月,衡玉所在的研发队伍进行了1:1原子弹模型爆轰试验,试验取得圆满成功。
同年2月,衡玉急匆匆从罗布泊赶回北平,接连参加几场最高级别的会议,与各部门领导讨论原子弹的具体引爆时间。
至此,一场以引爆原子弹为目标的空前大会战正式打响!
时间恍若流沙,从指缝间飘落下来,一晃之间就进入了三月份。此时,距离衡玉向领导报备的正式试爆时间已经不差多少天。
他们已经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只等着原子弹的正式引爆。
“如果引爆成功,从那天起,华国就能成为有核国家。”
衡玉的师兄陆帆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从酒泉基地赶到罗布泊,参与进罗布泊的工作里。
这天晚上他在床上躺了半天,翻来覆去,压根睡不着觉。后来实在是难受得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整齐,拎着一包花生米,敲响了衡玉等几位同事的大门,把他们拽出来一块儿剥花生米吃。
他揉掉红花生皮,将白白胖胖的花生扔进自己的嘴里,继续说道:
“如果引爆失败……”
旁边的同事打断了陆帆的话:“不,绝对没有引爆失败的可能。”
陆帆被打断也不恼,他笑弯了眼睛:“你这话我爱听。”
衡玉两手抱膝,既不吃花生米也不加入他们的话题,仰头凝视着天边那轮如钩弯月。
陆帆跟他们头凑着头嘀咕半天,没听到衡玉开口说话,心中纳罕,不由出声问道:“衡玉,你为什么不说话啊?”
衡玉抬手掩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困。”
她的生物钟是固定的,陆帆紧张得失眠,她可不失眠。
读懂了衡玉眼里的嫌弃,陆帆佯装生气地磨了磨牙:“你这也太煞风景了。我们都紧张得要命,难道你不觉得紧张吗?”
衡玉笑了下,调侃道:“你们刚刚不是还在信誓旦旦的说没有引爆失败的可能吗,怎么现在还会紧张?”
听出了衡玉话中的调侃,其他几人“吁——”出声来。
“我那就是在虚张声势,实际上我心里可慌了。”
“谁不慌啊,只有能炸响的原子弹,它才是真的弹,不然它就是个臭蛋!”
“我现在天天失眠,到了白天又亢奋得要命,唉,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我倒是希望引爆的那个日子赶紧到来。”
“说得对,现在就是想想原子弹有可能失败,我就紧张得手脚发软。”
衡玉侧耳,安静倾听他们的抱怨,等他们都说完话,她抬手鼓了鼓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衡玉非常镇静而理智。
“所有的实验数据,我们至少核算了四遍。什么都有可能会骗人,但实打实的数据不会。”
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富有洞察力的透彻,自众人身上一一掠过,轻而易举就能抚平众人心底的焦虑。
身为一位总负责人,不仅仅要带领所有人寻找到研究的最正确的方向,还要能稳定军心,扫清所有人心底的彷徨与疑虑。
这就是郭弘义在病危时,选择让衡玉成为他的接班人的原因。在安抚人心这一点上,衡玉甚至比他做得还要好。
“天色不早了,大家收拾干净都回去休息吧。”衡玉收回目光,“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现在还没到我们松懈的时候。”
等所有人捡走花生壳,离开这处小山丘,衡玉才一手支着地,慢慢从地上站起来。
还剩十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