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侍卫长离开后,衡玉垂眸慢慢研墨,整理好自己的想法后,提笔挽袖。
落在纸张上的字迹洒脱肆意,笔锋凌厉间带着几乎要破纸而出的铿锵铮然之意,风格自成一派。
这个字迹,是属于衡玉本人的。
花了一个时辰将龙伏山脉未来半年的发展计划写好,衡玉重新取来一沓纸,用原身的字迹将上面的内容誊抄成几部分。
所有纸张都晾干后,衡玉将最开始写好的那份收拢进她的匣子里,后面写好的那份,打算等会儿拿去给管家、陈退他们。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多,现在还得事事亲力亲为。
衡玉下意识做了番不切实际的展望——她的运气素来不错,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运气能不能更好点,好到能有几个谋士晕倒在她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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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胡云再一次被饿醒。
缓缓睁开眼睛,盯着盖在身上那床打满补丁的被子,胡云先是一愣,慢慢地,记忆如潮水般全部浮上心头。
昏倒在山林里;白日见到的少年被人称为‘大当家’……
现在头脑清醒,胡云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刚从一群山贼手里死里逃生,又再次掉落进山贼窝里。
不过胡云并不恐惧,这个山贼窝里的山贼都很善良淳朴,若不是他们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喂了碗小米粥,他早就要死在荒郊野岭了。
还有那个被称为大当家的少年,泠泠如月,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矜贵从容。
胡云在跟随周祭酒传播天师道时,曾经见过琅琊王氏那样显赫世家的子弟,论之气度风华,少年还要更胜几分。
这是一个格外看重相貌和品性的时代,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个时代有着非常多颜控。胡云身为一个忠实颜控,对于好坏的判断观点是:好看到这种程度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没过多久,梳洗好的胡云坐在屋外透气,又见到了这位大当家。
衡玉再次给他端来一碗小米粥,说他两天没用东西,身体正虚弱,小米粥养人,适合他现在吃。
在胡云用小米粥时,衡玉跪坐在檐下,取出竹笛递到唇边吹奏起来。
胡云没听过这支曲子。但笛音低沉婉转,曲子里寄托的哀寂与无奈之情极深,和着这满目风雪,便更显悲凉。
古人以乐载道,胡云不知道这位少年在感慨什么,只是被曲子里的情绪打动了。
一曲终了,衡玉收起长笛。
胡云迟疑片刻,冒昧问起这支曲子叫什么文字。
衡玉苦笑:“让胡兄见笑了,这支曲子是我自己作的,并没有给她取名。”
她轻叹道:“寨中的老弱妇孺从北边逃亡到这里,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他们如今都要依靠我才能生存,这些性命托付在我身上,我必然要好好努力才不辜负他们。但有时候我又苦恼自己能力有限,不知该往何处努力。”
胡云这些年走南闯北,见多了众生疾苦,顿时对这位少年心生几分知音之感:“我跟随周祭酒这几年学了一手医术,虽然能力平平,但普通的病还是能够医治的。寨中的人救了我的性命,我可以在这方面报答一二。”
衡玉脸上浮现淡淡惊喜:“若当真如此,那就太好了。”
她是真的很惊喜。
虽然她也会医术,但她很忙,寨中的人又没有什么危及生命的大病,衡玉就暂时没管这件事。现在胡云能帮忙,那自然是好的。
随后,衡玉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胡兄,我听你说起那群山贼的情况后,回到屋中苦思片刻,觉得留着那伙山贼继续待在那里,他们定然还会生出其他事端,祸害更多无辜之人,于是我派了我寨中的兄弟过去剿匪,顺便帮你的师兄们报仇。”
胡云感动了。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颜好气质好,悲悯苍生,还有如此热心肠的少年。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阁下?”
“其实我也姓胡,但江湖儿女不问出处,胡兄跟着他们喊我大当家就好。”
胡云微愣,转念一想,这位小兄弟有如此气度,定然出身不凡,现在被迫藏身山林,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名也正常。
于是他便温声笑道:“你我二人都姓胡,也是一桩缘分。好,那我以后就称呼你为大当家。”
衡玉轻笑,可不是缘分吗,她把那伪造的路引一拿出来,胡云就要成为她堂兄了。
她并不怕胡云把自己跟容氏女联想在一起,毕竟她的男子扮相很成功。就算胡云真的联想到了,她也有办法在胡云离开山寨之前,彻底把人绑上贼船。
两人又挑拣了些话题闲聊,在衡玉的刻意引导下,两人聊起有关天师道的事情。
言语之间,衡玉既认可了天师道,又就胡云的观点提出了新的见解和主张。
语言风趣幽默,叫胡云跟她聊天时那叫一个欲罢不能,只觉得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知己,竟然能完全理解他心底的志向,还能看穿他的苦恼与无助。
关键是这个知己还长得如此好看!
末了,衡玉担忧道:“平城是胡兄的家乡,想必胡兄会继续赶去平城,依照周祭酒的指令在平城宣扬天师道。”
“但龙伏山脉和平城相隔上百里,这一路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胡兄你看这样可好,等到山上冬雪消融时,寨中的兄弟们会出发前去平城做生意,你到那时再与我们一块儿回平城。”
“左右也就大半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
她需要胡云在寨中停留久一些。
胡云既是世家子弟,在天师道中地位又不低,他在寨中待久了,才能够彻底归心于她。
而且她也没说错,如果没有他们的护送,凭胡云一个人怕是很难平安赶回平城。
胡云心中越发感动,没想到大当家处处在为自己着想,连他没想到的事都帮他考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