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离开京城后,她在离愁之余竟也有松一口气之感。
不过令嘉的日子也没松快多长时间。
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萧彻把形成安排得极尽,日行夜息,赶路赶得半点不留空当。
可怜令嘉在马车里一坐七日,身子骨都快坐僵了,这路程也才将将行到洛都。
然后在这第七日,不出意外,令嘉生了病。
许是存了心要折腾人,这病发在了半夜三更。
面色青白,浑身冰冷。
这第一个发现的人自然是她的枕边人,
令嘉此时正做着梦,梦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雪地,一脚踩下去,雪能没过脚踝。而呼啸的北风还在不断地卷来鹅毛大雪,为这雪地增添厚度。
这梦有点眼熟啊!
令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得了,比上次还糟糕,一身轻薄的夏季罗裙。
令嘉不禁哀叹一声,想她傅令嘉在现实里也称得上顶尊贵的人物了,怎地到了梦里总是这般寒酸,连件御寒的衣物都买不起。
她环顾四周,目之所见一片白雪,而眺目远望,却又见得风雪一片。
这样的困境着实让人寻不到希望,令嘉也没那兴致去寻找希望,索性蹲到了地上,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等待着这梦醒。
许是这梦察觉到了令嘉怠惰心思,忽地那看不见的远方有微弱的声响传来。
嗒!嗒!嗒!这是马踏白雪的声音。
令嘉听到这声音,脸色猛地一变,她站起身,焦急地用目光搜寻四周,试图寻出那声音从哪传来的。
然而,这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处不在。
随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令嘉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脸色也越来越白。
就在这时一道枣红的骏马跃入她的眼帘。骏马直直向她奔来,在她面前急刹而住。
令嘉默默地看着马上的少年。少年的容貌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越发清晰。
少年身上也只穿着竹青色的单薄衣袍,这给了令嘉莫大的欣慰——还好不只她一人挨冻。少年的五官生得极为深邃,但一双眸子生成了浅淡的琥珀色,清透明亮,如最上等的金珀。
只是当他看向令嘉时,这明亮的眼眸却是沾染了几多晦涩。
令嘉恍惚觉得不对——这一双眸子应当是含着笑,灿烂如日光的。
少年只看了令嘉一眼,便翻身下马,抱起令嘉,把她送到马鞍上。
令嘉想要挣扎,却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子竟缩水成了小孩。
少年把缰绳递到令嘉手上,“你逃吧,我帮你断后。”
令嘉怔了怔。
他定定地看着令嘉,眸中似是淬着冷冽的冰棱,又似燃着熊熊的火焰,最后他垂眸,说道:“这次算我还四哥、五哥他们的债,以后我与傅家便只剩血仇。”
说罢,他拔剑在骏马的后臀刺了一下,“去。”
骏马嘶吼一声,应激前奔。
令嘉脸色大变,连忙抓紧了缰绳。
暗骂这少年一声,她才多大啊,哪来的单独驾马的力气。
骏马奔出近百步,令嘉终是稳住了身子,她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只见那道笔直的竹青身影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而随着这马越跑越远,耳边狂风呼啸之声却渐渐淡去。
令嘉心中生出一阵恍然。
梦,要醒了。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到身边有一道声音在道:“派人去叫随行的大夫。”
音质有些低沉,听着很有威势,但在威势之外却又有股隐隐的焦急,令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但又有些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身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而她的意识似醒非醒。
曾经做过病秧子的令嘉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不出意外,她又生病了。
“……王妃忽离京城,水土不习,又赶上舟车劳顿,阴阳有失,故发中寒之症……”
一阵静默后,令嘉感觉额上有手抚过,在她发寒的体肤送去热意。
“……是我疏忽了。”
奇怪的是,这句话分明说得极轻极低,如散在空中的一点柳絮,却恰恰飘入了令嘉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