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他的人正是这位名妓顾盼娘。
顾盼娘其人,出身书香门第,幼承庭训,长大后父母相继而去,而她无兄弟,家财为族人侵占,甚至自己也被贪图聘礼的族人胡乱许给了一家富户为妾。她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竟投了秦楼楚馆,张起了艳帜。她容貌美丽,又通晓诗文,未过多久,即传出盛名。顾家满门含羞,使人游说。她却不以为耻,反冷笑着将人打了出去。
事实上,顾盼娘离家出走后,做的第一份活不是青楼名妓,而是皇城司密探,名妓只是之后的兼职而已。而且,她兼职做得红火,正职做得也不差。皇城司隐三番,她是第三番的司察,可以说是指挥使下第二人,论品级是从六品,等级虽低,但权限极大,唯一可惜的是干的是密探,所以不能公之于众,衣锦还乡——不过也没有还乡的必要,她乡里那些欺负她的族人早被她暗地里弄得死的死,散的散了。
在这样一位人物的调.教下,不过一年,明炤就从生涩单纯的世家贵公子进化为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标准纨绔。
然后,明炤和明轺离京奔赴北疆,而他因留恋花丛执意留京。
在亲人失望的眼神下,明炤被祖父打断了腿赶出家门。
顾盼娘收留了他在长青楼里。
“腿伤还没痊愈呢!”顾盼娘抢去他手边的酒。
她问他:“你可后悔?”
明炤笑得轻佻浮薄,“有盼娘这样的美人作陪,纵使百死亦当不悔。”
顾盼娘扬唇一笑,“你该出师了。”
出师后的明炤开始了他的密探生涯,在他被逐出家门“眠花宿柳”的时日里,他出没在各地,或扮演着行商,或扮演着游侠,甚至扮演过妓.女,去接触着他需要接触的人,获取他需要的情报。
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一年多以后,他便升到了司察。
上一任的司察顾盼娘嫁人从良了,嫁的正是她的上司三番指挥使。
顾盼娘嫁人前,略含感慨地和明炤说:“察子的生活自由是自由,但也如无根浮萍,漂泊不定。我不知以你的家世,为何要来做趟这趟浑水,但若有机会,你还是退出去吧!到底不是正职。”
明炤惋惜地叹道:“这女人果然嫁了人就成了这庸俗的鱼目,连盼娘你也不能免俗啊!”
顾盼娘舔了舔朱唇,媚眼如丝道:“说来虽教过你许多东西,但有些事,我还没正式验收过成果呢!”
明炤当即求饶道:“大人饶命!”
隐番指挥使个个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是万万不敢给这位上司戴这顶绿帽的。
升了司察后,明炤就不用再出许多外差,能留在雍京的时间也长了,于是乎他得以重返家门。
母亲抱着他哭了半天,一边哭一边骂,既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他流落在外。
明炤嬉皮笑脸地哄着母亲,“娘,别哭了。那些美人对我大方得紧,我没吃什么苦。”
他娘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祖母出面劝下。
祖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道:“回来就好。”
明炤笑了笑。
明炤回到自己久违的房间,发现竟有人先他而入。
十三岁的少女已初见倾城之色,即便是在青楼楚馆阅遍风情的明炤也要暗暗心惊。
一双明净如秋水的杏眸看向他,“这一年你去了哪里?”
明炤干笑道:“小姑姑,有些地方不适合你知道。”
令嘉轻笑一声,说道:“长青楼、朝暮阁、白玉馆……你这一年多就住在这些地方吧。”
明炤瞠目结舌,“小,小姑姑,你怎么知道的?”
令嘉眼也不抬地说道:“我还知道你这一年里大半的时间都不再雍京里。”
明炤装傻道:“小姑姑,你在说什么?”
令嘉淡淡地说道:“我身边的使女都是父亲按作亲兵的标准训练出来的,我可以任意支使他们,比如去查你的行踪。”
“……祖父能这么大方?”
“我娘给的。”
明炤抽了抽嘴角,小姑姑才多大的年龄,成日在家里待着,祖母有必要给她这样多的人手嘛……这等暴殄天物的事,祖父竟也纵了祖母,也太没原则了吧。
令嘉若有所思地看着明炤:“我原本以为,爹把你留在京中是用做质子,现在看来,倒是不止于此……”
明炤劝道:“小姑姑,有些事你还是别细究了。”
令嘉置若罔闻地推道:“……作为傅家子弟,你做的定然不会是文职,武职出于禁中……禁中……需要你离京……是皇城司吧!”
明炤:“……小姑姑,你不去三司任职真真屈才了。”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要是小姑姑是个郎君,估计就没他什么事了。
令嘉抬眸看他:“你可愿意?”
明炤原想随意糊弄过去,但对上那双皂白分明,洞彻人心的杏眸,那些敷衍的话却是再说不出来。
好一阵沉默后,明炤说道:“只能是我。”
令嘉定定地看着明炤,目光中浮起一层痛色,慢慢的,又转作了森然怒色。
“只能是你?只能是你?”她重复了两边,冷笑道:“你当你是日月星辰,事事却你不可?给傅家做质何需入皇城司,大哥当年可有入皇城司?你入皇城司,不过是爹向官家彰显的诚意罢了。再往前说,傅家就非得出这质子?边疆守将无数,为何只我傅家需出质子?不过因为爹他始终不肯舍下燕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