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
沈浮桥怀疑宁逾那双漂亮的耳鳍是做摆设用的,敢情他说了这么多,宁逾就只是断章取义,抓住那两个字不放。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滚。
沈浮桥还未说出口的解释硬生生地被堵在喉间,有些发酸,他好像错过了什么东西,转瞬即逝,再也抓不住了。
那你好好休息。
宁逾眼尾都气红了,又拉不下脸让他回来,拿起手边的枕头就朝沈浮桥狠狠砸了一下。气势很足,但力道一出手的时候就化得差不多了。
沈浮桥反手接住了枕头,不清楚宁逾又闹什么脾气,只知道眼下离宁逾越远越好,便抱着枕头去了偏房,正好那里面竹枕硌颈,很不舒服。
他方才说那一番话,其实大半是给自己听的。他也怕自己经受不住宁逾的诱惑,好端端地耽误了人家的前途。
他是个大男人,哪怕不是如今骨头都硌手的样子,那身上也定然没有一处是软的。宁逾年少无知,怕是只抱过他一个人,便以为这是全天下最好的滋味了,若自己真的应下了他,等他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个来取的就是自己的命,以抹去这个污点罢。
当然前提还得是自己能活到那个时候。
沈浮桥摇头苦笑了片刻,目光不小心暼见了厨房里篮子里的一抹橙红色。
本来说给宁逾做胡萝卜酥的,折腾来折腾去,一直给忘了。
沈浮桥顺着细想了一下,好像除了野菜粥,就没见过宁逾挑食,自己也没考虑过他到底爱吃什么。
按理说海底生物的话,应该会比较习惯吃各类鱼虾才对,刚刚出来的时候他看样子气得不轻,自己没办法在感情上回应他,便在吃食上多照顾他些好了。
正好家里没有什么肉食了,宁逾不喜欢他去镇上,他只下趟山,他应该不会闹脾气吧。
如此想着,沈浮桥一时竟有些怔然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宁逾闹不闹脾气了?
优柔寡断,一步三顾,简直不像他自己
沈浮桥的心暗自沉了沉,胸口闷闷的无法发泄,于是在门口砍了一根细竹做成了钓鱼竿,配上细钩和饵料,又从暗格里抽出缠好的线做成了简易的渔网,就这样一竿一网一桶一人下了山。
企图用忙碌压下某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
此时,宁逾正散发赤足站在窗边,蓝眸紧紧盯着沈浮桥的身影,面色不虞。直到看见他在不远处的河岸边停了下来,撒网抛竿一气呵成,像是没有要远走的迹象,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哼。
不过沈浮桥居然晾着他去逗别的小鱼玩儿,这一点还是非常恶劣,他记下了,以后再一笔一笔找他算账。
而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只兔子,看看他那儿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补救一下他俩这岌岌可危的关系。
宁逾正欲出门,窗口就慢吞吞地爬上了一只毛茸茸的雏兔,看起来很弱小,宁逾一手就可以捏爆一个,但是当它双腿扒拉上窗棂,雪白的小胡子微微颤动的时候,宁逾没来由地心软了软。
他一分神,兔团子就已经爬到他手背上去了,埋着圆滚滚的脑袋在他指节上蹭了蹭,一行朱砂色的灵符便现了出来。
「若有急事,请于雨霖山东南极第二棵松树下寻我。阮白留」
这兔子是未卜先知吗?
要不让他给自己算算姻缘?
宁逾内心思忖了片刻可行性,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王后只有沈浮桥一个,非沈浮桥不可,而沈浮桥又难追,想也知道这姻缘来得不会太快。
倒是这眼前的兔子怪不得沈浮桥那么喜欢,果然这种毛茸茸的幼崽是最能激起保护欲的,连自己都不例外。
宁逾盯着手上的兔崽暗自出了一会儿神,心里忽生一计,只是这计划实施起来有些困难,必须得让那兔子帮一下忙。
这边沈浮桥已经钓了满满一桶鱼,这江水里各种各样的鱼都有活蹦乱跳的花羔红点鲑、小巧皮薄的三罗、宽大扁平的长春鳊
这些鱼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了似的,争先恐后地进入到他的渔网里,往他的钓钩上撞,全然不知它们即将面对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奇哉怪哉。
沈浮桥放下了钓竿,脱鞋进入浅水将渔网收上来,果不其然渔网上也络着肥美的江鱼,朝他扑腾着鱼尾鱼鳍。
对不住了,家里有鱼在恢复身体,我得把你们送入他腹中。
渔网上的鱼像是听得懂他说话似的,瞬间不扑腾了,尾巴一甩就要往反方向游,沈浮桥的渔网简陋,捕力不强,到最后拖上岸时,上面的鱼虾都少了一半。
还真听得懂啊。沈浮桥略作感慨,这个世界太古怪了。
他一手拿起渔网,一手拿起木桶和钓竿,便要转身踏上返程的山路。秋水映着初阳,泛着粼粼冷调的波光,江边松涛阵阵,绵延到天极水断之处。
雨霖山的高穹一碧如洗,不时有飞鸟划过一道淡淡的弧线,空余声声清越的啼鸣。远处有白云升起,山雾还未散尽,颇有一种朦胧的秋寒。
沈浮桥静静伫立了会儿。
如果不曾遭遇这么多离奇荒唐的经历,这里一定是他心驰神往的居境幽静、孤高、凄美、与世隔绝。
这是他以前做梦都想逃往的地方。
沈浮桥呼吸着雾霭山岚,心情莫名有些释然。关于生死,关于宁逾,他好像看得过分重要,一边想握住,一边又握不住。
其实困境可解,淡然处之便好。就像以前一样,虽身处污浊闹市,心却自然宁静,不偏不倚,不戚不汲。
也好过如今心烦意乱,枉自迷失。
沈浮桥自我开解了一番,算是有效,心中平静了些,正打算上山归家,水天交接处却急速驶来了一叶小舟。
江中波浪腾涌,那小舟却划得飞快,没有任何偏失,不过几回眨眼的功夫,舟与舟中人便已经清晰可见。
那人身着雪纱长袍,纯白无瑕的如藻卷发以玉冠高高束起,长身玉立,看见沈浮桥时微微作揖。
沈浮桥回了一礼。
竹舟靠岸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随后那人从舟头迤迤然走下来,面色温润,嗓音如缶:无意叨扰,但寻一人耳,阁下见谅。
沈浮桥搭在渔网上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他看着眼前人淡蓝色的双眸,心中已有预感。
无妨阁下寻谁?
人身鱼尾,如藻红发,娇俏可人若他曾告知你名姓,当为宁逾。
沈浮桥闻言蹙了蹙眉。
此人看起来沉稳庄重,出言却轻浮不逊,并非良人可托。
看相貌大抵是族人。但宁逾是在族系纷争中重伤出逃的,若是轻易把他交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思及此,沈浮桥稳了稳心神,面上又戴起无懈可击的和煦微笑,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启唇温柔答道。
不曾见过,但阁下可告知我住处,若我来日遇到,便立刻通知阁下。
第20章 争风吃醋
那人不说不信,也不说相信,只是打开折扇遮面笑了声,眉眼间褪去了温润,沾染了些冷意。
这人可不兴私藏啊,阁下可要考虑好了,是真的不曾见过,还是在哄骗我这外来客呢?
阁下也说了自己是外来客,那山中之物如何,与阁下又有什么关系?沈浮桥三两下把话拨了回去,状似为难道,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确实不曾见过,我难道还能从哪里给阁下变出个人身鱼尾的美人吗?
那人面色不虞,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敛了敛眉,强笑道:那阁下可否收留我一会儿?我远道而来,在附近迷了路。
拙劣的借口,沈浮桥想。
抱歉,恐怕不行。阁下要去哪儿,我为您指路。
宁远折扇旋飞,直指半山腰处的木屋,等回到手中时纹路突现,却是个古体的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