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冷盼凝一入座,这桌上的男人就一个个把眼净往她脸上瞧,活像天下只有她冷盼凝一个女人,惹得这些三年不见的女同学一个个心里都不舒服,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罗格飞,总算为众家姊妹出了胸中的一口郁闷之气。
冷盼凝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清在身边坐下的彪形大汉后,低声说道:
「要你管,你嫌丑可以不要看啊。」气死人了!早就知道下雨天没好事,没想到书玲竟然把罗格飞这个死沙猪也请来了。
「几年不见,你还是一样没有长进,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罗格飞也压低了声音,斜眼觑着冷盼凝,摆明一副看她不顺眼的模样。
「冷小姐……你还好吧?」被冷落在一旁的宋如风见冷盼凝和隔壁座的罗格飞交头接耳的模样,忍不住狐疑的问。
冷盼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轻声细语的侧头对宋如风说道:「我没事。」「看来你挑男人的眼光也一样没变,还是喜欢这种软趴趴的软脚虾。」罗格飞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衣袖,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摇头。
罗格飞的音量不大不小,恰恰好足以让坐在冷盼凝左手边的宋如风听得一清二楚。宋如风放下筷子,他听得出罗格飞不怀好意的话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还是企图维持绅士风度,彬彬有礼的说:「这位先生,大家都是文明人,没必要说话这么难听吧?」罗格飞看了宋如风一眼,只一眼,立刻又低下头大啖起盘中的美味,像是完全不把宋如风看在眼里。
「宋医生,别管他,文明对那种人不管用,他本来就是个野蛮人。」冷盼凝拉拉宋如风的手,婉言劝道:「别生气,看在我的面子上,当他是疯狗乱叫就好。」冷盼凝轻声细语的一声「宋医生」,叫得宋如风的骨头都酥了,加上她冰冷的小手握着他的,就算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他也心甘情愿的认了。
「疯狗总比软脚虾要好得多。」罗格飞用力的切下一块牛小排,放进嘴里豪迈的嚼将起来,一边嚼还一边嘀嘀咕咕的。
冷盼凝正想质问罗格飞这样三番两次的和她为难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的话才到嘴边,罗格飞却看也不看她和宋如风一眼,迳自端起酒杯和同学们嬉闹起来。
「说起来刘书玲还真不够意思……结婚这种事也不找我,我餐厅里的菜比这里好多了,喂喂喂!下次如果还有谁要结婚或是小孩满月的话,千万别忘了找我,我保证打七折优待。」罗格飞举着酒杯,笑嘻嘻地说。
「对啊……听说罗格飞退伍之后就开起餐厅当起老板来了,干脆这一次的同学会就办在罗格飞的餐厅里好了……」「没问题!一句话,我请客!」罗格飞拍拍强健的胸脯,快言快语的一口承诺。
「哇!这一次的同学会可热闹了!」
气氛一瞬间就像甫倒出来的汽水泡泡,沸沸然地跳动着。
「喂!罗格飞,你开的餐厅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啊?」罗格飞干掉杯中的酒,伸手一抹唇边的酒汁,开怀的说:「在敦化北路……店名叫……」豪爽的声音迟疑了下来,罗格飞瞄了坐在身边的冷盼凝一眼,发现她一边低着头吃着东西,一边低低切切地和宋如风碰着头,两个人亲亲昵昵地交头私语,一副沉溺在甜蜜两人世界里的模样,他和老同学们的喧闹一点也引不起她的兴趣。
「算了,说了大家也记不住,来了就知道了。」罗格飞突然泄了气,颓然的拿起酒瓶,重新注满酒液。
好象汽水的泡泡渐渐消散了,熟络的气氛随着罗格飞突如其来的无精打采而逐渐趋缓,于是大家纷纷开始进攻美味的佳肴,不再高谈阔论。
吃着、吃着,突然有位女同学唐突的说:「罗格飞,当年你可是系上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在读博士班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年罗格飞落榜的消息大家不是都知道了吗?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这么不识时务……大部分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瞪向胡乱发言的女同学,好象都在怪她不会说话就闭嘴惦惦吃东西好了。
「哈哈哈……」倒是罗格飞大笑几声,干掉手中满满的一杯高梁,毫不在意的说:「什么博士班啊……我连研究所都没考上……」「罗格飞……你该不会和莫芳霏爱得死去活来,所以才考不上研究所的吧?」同学们跟着打圆场。
「糟糕……被你们发现了……」罗格飞搔搔头。
「你这小子……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你最后还是栽在女人的手里。」也好,既然禁忌的话题被打开了,同学们也就不用闪闪躲躲了,反正罗洛飞一向以爽朗着称,这下子大家也不用拐弯抹角了。
「难怪罗格飞也和冷盼凝一样……毕业三年了却从来不曾出席同学会……」大家还以为罗格飞是因为辜负了班上同学的期望,所以才避不见面的。
听见罗格飞的名字和自己的一块儿被提起,冷盼凝的心口忍不住跳了跳,她悄悄地抬起头,惊慌的看见罗格飞也刚好把视线转到她的脸上,两人的视线甫一遭遇,彼此似乎都愣了一下,然后双双移开彼此的视线。
「拜托!前两年我在当兵耶,退伍后为了开餐厅这件事,忙都忙死了,根本抽不出时间参加同学会……」说着、说着,罗格飞若有似无的瞟了身边的冷盼凝一眼,然后在她抬起头之前,又很快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哼哼哈哈地说:「我和冷盼凝这种无情无义的女人才不一样……」泰半的女同学都笑了起来,显然罗格飞对冷盼凝的指责很让她们开心。
在大家笑得枝乱颤的同时,罗格飞却抓起酒杯,咕噜咕噜的连灌了两杯酒。
冷盼凝觑了罗格飞一眼,恰巧捕捉到他的眼神,她的心头一跳,连忙转开头,故作忙碌的替宋如风盛了一碗鱼翅汤。
「不错嘛,懂得照顾自己的男人了……」罗格飞挑眉撇嘴的凋侃冷盼凝,冷冷地看着她把一碗热呼呼的鱼翅汤放在宋如风的面前。
「要你管……」冷盼凝的手都抖了起来。
罗格飞耸耸肩,捧起汤碗为自己舀了一碗汤,淅沥呼噜的喝了起来。
「罗格飞,你怎么没带莫芳霏一起来啊?」又有人问。
当年罗格飞和莫芳霏的恋情可是谈得轰轰烈烈,企管系的第一才子和日文系第一美女的恋情,不知曾经羡煞多少人。
「她有另外一摊啦……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大家都缺现金,卯起来结婚赚礼金的人是大有人在。」罗格飞摆摆手,无奈的说。
「结婚好啊,愈多人结婚,你餐厅的生意不是愈好吗?说到结婚……什么时候喝你和莫芳霏的喜酒啊?」「不急、不急……等大家该嫁的都嫁了,该娶的都娶了再说吧!」罗格飞显得有些敷衍。
「拜托!要是班上有人娶不到老婆或是找不到老公的,你怎么办?」「大不了几个旷男怨女约一约,出家当和尚、尼姑去好了。」罗格飞不正经的打哈哈。
「拜托!你要真去当和尚,不知道会伤了多少女生的心呢!」罗格飞耶,不可—世、聪明豪迈的罗格飞,当年可是多少少女心目中的偶像。
「什么嘛……把我说得像个心大萝卜……幸好霏霏没来,否则—定饶不了我。」罗格飞抖抖肩膀,故作害怕状,把大家都逗笑了。
接下来一直到喜宴结束为止,大家都把焦点放在罗格飞的身上,绕着他问东问西,这也难怪,因为罗格飞在学生时代就是个领袖型的人物,毕业了三年,这种特质仍然明显的存在于他的身上。
冷盼凝和宋如风两个人默默地低头进食,显然从一桌子喧闹的气氛中被独立出来,罗格飞早已无暇来对她挑衅些什么,但是他豪爽响亮的笑声却不时飘进她的耳朵里。
不知道为什么,冷盼凝总觉得罗格飞的笑声听起来好象是哭泣……菜还没有上完,刘书玲和新郎倌早预先等在出口处,第一个等到的就是中途拉着宋如风开溜的冷盼凝。
「书玲……恭喜你。」冷盼凝接过刘书玲递送过来的喜后,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了抱这个大学时代唯一不曾排斥过她的女同学。
「谢谢……吃了甜蜜蜜的喜,下一个就是你了。」刘书玲笑眯眯地接受老同学祝福的拥抱。
松开刘书玲,冷盼凝对着被忽略在一边的新郎倌笑了—笑,才对刘书玲说:
「我还早呢……谁会想娶我这么任性的女人啊。」「我看你身边这位英俊的男士可是想得不得了……」刘书玲对冷盼凝身边的宋如风笑一笑。
冷盼凝尴尬的望望宋如风,然后对刘书玲说:「这位是宋如风,他是我们社区里有名的牙医生,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即便她对宋医生是有一点意思,但是书玲当着宋医生说这种话,听起来好象是在对人家逼婚。
「好了、好了,干嘛解释这么多,反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医生,加油了!」刘书玲顽皮的对宋如风眨眨眼。
真是没见过这么淘气的新娘子,非但不紧张,还能凋侃别人。
「书玲,你就行行好,别为难宋医生了。」冷盼凝告饶着。
宋如风但笑不语,他看起来神清气爽,分明没被任何人为难的模样。
刘书玲看清宋如风的神情,知道他对冷盼凝是来真的,她的眉头突然一紧,把视线转回冷盼凝的脸上,似真似假的说:「你身边有了宋医生这样风度翩翩的男士,只怕……有人要伤心了。」什么意思啊?冷盼凝眨眨羽睫,满脸疑惑。她的过去别人不知道,但书玲可是一清二楚,毕竟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唯一肯伸出手扶她一把的就是书玲了……「书玲,你说谁会伤心啊?」冷盼凝忍不住想问清楚。
「算了……既然你身边有了像宋医生这么好的人……」刘书玲不再说下去。
冷盼凝原本还想再追问下去,眼角却瞟见又有人影从宴会场里往外头移动,大家都是赶来吃颗喜,沾沾新人的喜气,她决定不再叨扰,再度对新人笑一笑,带着宋如风离开了。
宴会场外,天空仍然飘着雨,坐进宋如风的车里,冷盼凝突然显得懒洋洋的。
「冷小姐……你在想什么?」宋如风问着略显恍惚的冷盼凝。
「咦……我很好啊……」冷盼凝努力振作起精神。
本来应该是很好的,如果罗格飞那个死沙猪没来的话,如果书玲没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那些老同学,女的虽然尖酸嘴利,好歹还敢跟她说句话,男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懦弱,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除了罗格飞那个死沙猪之外……「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宋如风果然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连问个问题都显得小心翼翼。
「当然可以。」冷盼凝敲敲脑子,提醒自己别去想那些让人生气的事情。
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十足的具有女人味,实则骨子里是个豪爽的男人婆,但是懂得她内在面的人却是少得可怜。
「你有男朋友吗?」宋如风问道。
看着宋如风,冷盼凝想着,他不愧是成熟的男人,问起这种话还是一派的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这种成熟男人的风范,罗格飞那个死沙猪真该好好见习一下才是……笨蛋!你在想什么啊?欣赏就欣赏,你干嘛还想罗格飞那个死人啊?
冷盼凝忍不住摇摇头,对上宋如风疑惑的眼神后,连忙加了一句,「没有。」「那就好……我还以为……」宋如风欲言又止,斯文的脸上挂上一抹神秘的笑。
「以为什么?」冷盼凝反问。
「我还以为你和刚刚那个罗格飞之间……」宋如风仍是一派的温和轻柔,「我还以为你喜欢他……」他却不提席间好几次捕捉到罗格飞把视线停在冷盼凝的脸上。
闻言,冷盼凝睁大眼睛,急忙解释道:「我才不喜欢那个无可救药的死沙猪呢……说实话,我最讨厌客家男人了,罗格飞那个家伙就是个标准的客家男人,自负自大、又爱欺侮女人……」说着、说着,冷盼凝突地住了嘴。她干嘛滔滔不绝得像个没气质的八婆啊?
说一句「不喜欢」或是「很讨厌」,再不然就是「没交情」也可以,管他罗格飞是客家人还是非洲人啊?
微笑的听完她的话,宋如风淡淡地说:「这样就好。」是吗?冷盼凝摸摸微微发热的脸。好烫,为什么这么烫啊?是因为宋医生的话吗?宋医生说那些话是因为对她有好感吗?
想起刚刚那些急促的辩白,宋医生会不会觉得她很没有气质呢?他不会觉得她解释过头了吗?他看不出来她好象急急忙忙地想掩饰些什么吗?
掩饰……她想掩饰什么呢?
掩饰罗格飞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的事实吗?
那段因为一时迷失而犯下的风流债……岂是由她三言两语就能含混过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