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太多年没有人用他的名字称呼他了,所以当童醒问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
童醒不知道这个左手握着剑乱发遮着脸的人,也几乎没有人能够认出来,他就是太多年之前那个在江湖上最有名气的剑客。在发现心爱的女人倒在自己的剑下的时候,对于自己所追求的一切都发生了从生到死如同那具正在冰凉下去的尸体那样的变化,没有人知道他斩断了自己的剑、然后用断剑斩断了自己右手的手掌,他用断剑与断掌为她陪葬,从此离开了江湖。
现在人们只知道他是枢密使童醒手下喜欢用左手握剑用左手杀人的最厉害的杀手左手,死在他剑下的人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了他剑鞘里只剩半截的剑才是为什么他的剑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快这么多的原因,手中的兵刃穿过断剑本应该存在的部分,断剑的锋刃却划过了自己的咽喉。
左手并没有去江州,童醒正在书房里面等他带回来自己希望听到的消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干净的男人走进了他的书房。
「怎么样?」童醒问他,能够看出左手的脸上带着让自己看了之后绝不会太愉快的表情。
「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一个刀客,一个杀手。」男人说道。
「没有白胡子?」童醒不肯相信地也像是在问内心中原本十分确信的自己。
男人摇了摇头,放下左手握着的剑,用左手握住了自己右手手掌靠后一点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事没道理老贼不派白胡子去办那?」难以掩饰脸上的失望,继续问道:「你可看出那三个人的来头?」
男人的左手揉了揉右手手掌结合的地方,忽然一把扯下了自己整个右手的手掌放到桌子上,这竟然只是一个用来掩人耳目的道具,这男人也正是左手。他的脸上露出一些觉得很无奈的表情望着童醒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三个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仿佛又仔细想了想,继而说道:「那个刀客和那个杀手看上去倒像是有不错的身手,但是另外一个……」
「怎么样?」发现左手迟迟没有说下去,童醒忍不住问他。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应该不会武功。」虽然知道自己绝不会看错的,可是语气间还是无法掩饰自己对于这样的事实的难以置信。
童醒也无法相信,太尉竟会派出这三个年轻人去江州处理关系到他生死的事情,他本来打算趁着这一次白胡子离开——他也是左手唯一忌惮的人物——让左手去暗杀太尉,为此他还特意找了一个几乎与左手一模一样的替身去江州而让真正的左手剪了头发甚至还戴上了假手掌以此来迷惑太尉,他本以为这个替身是绝不会出什么破绽的,可是倘若不是出了什么破绽,太尉又有什么理由不派白胡子却派出一个甚至不会武功的人呢?
「既然白胡子没走,我是不是去江州走一趟?」左手问道。
童醒并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直到他再也想不出有什么会被忽略的可能,才对左手说道:「看来是我之前的判断错了,老贼很可能已经从徐元至口中得到了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哼!还想用这三个黄毛小子来诓我。」
听到这里左手本想说些什么,可是想了一想又决定算了,继续听童醒后续的话:「京城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江州的事也可以先放到一边,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北京大名府那边,你就再去跑一趟吧,不管成不成功先熟悉一下那边的部署也好。」
说回江州这间普通的客栈,三个人直坐到西窗外一轮皓月当空,也没有商量出一个好的办法。看着桌上摇曳的光芒我感到自己的思维已经如同它一样趋向于油尽灯枯,就提议洗洗睡觉。好奇的丁子和冷酷的玉容的眼睛那原本充满个性的光芒此刻也都已经被熬得只剩下睡意了,我们用这样的眼神互相交汇,得出了对于今天的不满的无可奈何,然后怀着「希望明天会更好」的鼓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本该是睡觉的时辰,然而对于浔阳江上的船夫来说,如此月色皎洁的夜晚却正是他们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
一艘小船正借着月色像江的那头划去,坐船的是两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行走江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两个人见船此时不向对岸却向另一个方向前去已然觉得事有蹊跷,其中一个男子问道:「船家,你可仔细看准了路走啊。」
撑船的只顾自己哼着调子却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叶小舟正越驰越快,几乎是贴着水面在飞行了。两人互相望了望知道不对劲,站起身就要去揪船家,只听得「扑通」两声闷响却被这船家将船猛地一晃都抖落进了无情的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