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低微的卑贱女子,总比那个出身样貌顶好的许家姑娘要更好拿捏——心中那难言却无法遏制的敌对感,让她生出了这样看似有些古怪的念头来。
也因此,她今日才会大胆劝他反抗与许明意的这桩亲事,本以为她那些话必会说到他的心坎儿上去,却不知……他的心上人竟就是许明意!
所以,此前未有定亲,并非是对方身份卑贱,而是对方家中权势过盛,因此才有所顾忌!
她惊诧之余,只剩下了满心惶然。
既如此,她这些话便真正是选错了人了!
非但不可能说到对方心坎上去,反而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兄长会不会因此厌恶她?
对上那双平静却已显疏离的眼睛,她有些慌张地红了眼眶,委屈地道:“我不过也是听到了这些传言,便来好意提醒兄长几句,心中并无恶意在……难道在兄长眼中,我会是那等于背后无故诋毁她人的小人吗?”
谢无恙面无表情地道:“从前不曾了解,今日有所领教了。”
都不是三岁幼童,许多心思一看即破,不必扯什么无心之过来粉饰太平。
“……”听得这句不加掩饰之言,永嘉公主身形都僵住。
“你既唤我一声兄长,我今日便也有句话要提醒你。”谢无恙看着她,道:“你既为公主,一言一行更易被人放大,因此需加倍谨言慎行,否则于他人于己身皆非好事。”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他纵然不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改变对昭昭的看法,但这是他,若换了旁人、换了情形前提呢?
他即便不该同一个初入京师、或是受了什么人利用的女孩子计较,但至少也要让她明白,越是身处高位越需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若不加以约束自省,迟早会惹出祸端。
真到了那时,哭是无济于事的。
“是,多谢兄长教诲,永嘉记下了……”永嘉公主垂下眼睛,眼泪砸在衣襟上。
谢无恙站起身来:“若无其他事,我便失陪了,还请自便。”
永嘉公主怔怔地抬起头来——他就这么走了吗?
少年人颀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厅门外。
见得此状,她心中委屈更甚,泪水越发汹涌了。
出身将门的粗野之人——她说得那些分明都是实情!
就因那是他的心上人,所以她便成了不堪的恶人了对吗?
四下侍从婢女虽皆是低着头,永嘉公主却仍觉难堪异常,有心想要发作,但顾及此处是太子府,唯有生生忍住。
看着女孩子擦去眼泪,羞愤离去的背影,太子府的一名前院管事在心中叹了口气。
被提醒了几句便觉难堪了,方才随口出言对人许家姑娘品头论足、还大言不惭要让殿下解除亲事的时候,怎就不想想自己的言行是否做到了尊重他人呢?
这位公主殿下,日后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
永嘉公主回到宫中之后,将自己关在寝殿中大哭了一场。
海氏听闻此事,带着宫人赶来,心中忐忑不已。
她叫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殿内满目瓷器碎片,一片狼藉。
“这……”海氏不禁皱眉:“桑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
“若是什么,若是传到父皇耳中,定会觉得我不懂事是吗!”扑在榻中刚哭过一场的永嘉公主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比这寝殿中的情形更加狼藉的脸。
见她浑身竖起利刺般的模样,海氏心中无奈,苛责的话便也就忍住了,先询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不是去了太子府送披风吗?可是……太子殿下不喜欢?”
“他不是不喜欢披风!”永嘉公主哽咽道:“他是不喜欢我!且已是厌恶上我了!”
此时在他眼中,她必是成了耍弄心机,诋毁他心上人的可笑之人!
“这……这是从何说起?”海氏一下慌了神,“你且同母后说得明白些,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怎就厌恶上了桑儿?
此前她还担心桑儿这性子会不会与太子不睦,可这段时日来看,桑儿待对方却十分尊重,甚至多有试图拉近关系之举——
她为此很是松了一口气,还觉得桑儿总算懂事些了。
可现下来看,竟是太子不愿接受她们的示好吗?
她有心想要问个清楚,可无论她如何追问,永嘉公主也只是哭着不肯再说。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与羞辱。
海氏问不出究竟来,只好暂时叫嬷嬷在旁安抚,自己则是去了外殿,询问今日随女儿一同前往太子府的宫娥。
那宫娥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只知摇头。
她哪里敢说。
回宫的路上,公主便说过了,谁要是敢将今日太子府中之事说出去半个字,便拔了谁的舌头。
这位公主殿下处罚宫人从不手软,她可不敢这般不要命。
海氏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不免愈发担忧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