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微微转过脑袋,揉了揉蹲坐在她身侧的大鸟的秃头。
她本是交待了天目不必回来的,可它还是回来了。
又像是知晓今日是除夕一般,就这么乖乖坐在她身边,好几次眼瞧着眼皮沉得都要睁不开了,甩甩脑袋略微清醒了些之后,还要坚持陪她坐在这儿。
此番她来京师,本也没打算带上它的,毕竟这位是个享福的命,又是冬日里,怕它跟来受罪。
可出了临元城十余里,赶车的车夫却发现车顶上竟还蹲着一个……
而入城之后,也着实帮了她不少忙,往来于雪声茶楼送信的活儿更是叫它包圆了。
见它实在困极了,那眼皮一抬一合的模样实在好笑,许明意遂将大鸟抱起,折身回了房中。
这时,四下忽炸起了炮竹声响。
子时已至,新的一年开始了。
老管家亲自给她送来了一碗扁食,说是老爷的交待。
她再三道了谢。
刚出锅的扁食是在食盒中提过来的,食盒一经打开,便有热腾腾的香气往外冒。
许明意夹起一个,咬了一口,只觉这抚慰脾胃脏腑的热乎乎的烟火之气,于这一刻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她坐在桌边,手中握着双箸,转脸望向窗外。
恰有一簇璀璨烟火在她瞳孔中绽放。
耳边有附近寺庙中撞钟的清彻浑厚梵音响起,仿佛意在肃清这天地间的喧嚣污浊与众生困苦。
这一刻,许明意心底忽然升起无限希冀。
新年已至。
隆冬很快便会过去。
春日,已在路上了。
……
正月末,京中传来了久违的捷报。
趁燕王病重之际,朝廷出动十万兵马,将燕王大军驱逐出了沧州地界——
非但收回了沧州,还将原本就起了内乱的燕王大军彻底击溃为二,一路退至沧州三百里外,另一拨兵马则护着生死不知的燕王往北面折去。
至此,一路战无不胜的燕王大军已溃不成形,士气大衰。
这个消息无疑振奋了朝野上下。
关于燕王病重的质疑,也近乎被彻底消除了。
燕军的溃败,让各处势力也乱了手脚。
趁此时机,朝廷一鼓作气收回了十余处为乱军流民所攻占的郡县城池,眼看局面已然有翻转之势。
宁阳和临元,则始终不见有任何动作,似乎因燕王出事而完全乱了阵脚,一时不知要何去何从。
且数日前,有暗守在临元城外的缉事卫曾截下了一封密信,是镇国公暗中使人送往宁阳给定南王的书信,从信上内容来看,利益使然,二者已有谈崩的迹象。
种种消息与暗中所得,无疑渐渐打消了朝廷的疑虑。
这一日,庆明帝刚喝罢药,正听着明效之细禀近来之事。
庆明帝为此龙颜大悦。
他就知道,他不可能会输——
他能赢一次,便能赢第二次!
固然此番反转更多了几分运气在,可这不恰恰更加证明了他才是天命所归的大庆君主吗?
这个念头仿佛在他已经腐败干枯的身体里重新注入了力量,叫他愈发急切而狂热。
“如今局面已经稳固,朕不能再终日呆在这养心殿内由人摆布了!”
他必须要尽快收回天子印玺与理政权,否则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和那些乱臣贼子夺走他的一切……外患已除,现下便该着手料理内忧了!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太子!
这看似蠢笨的畜生竟胆敢觊觎他的皇位,软禁于他……当初他就不该再留着这畜生!
可如今他没了玉玺,说话全然没有分量,诸事都被那群内阁乱臣把控着,他若想废除太子,便必须要先从这里离开,重新出现在百官面前,方可将太子和内阁官员的罪状宣之于众!
李吉同他说了,如今外面那些官员俱受太子蒙蔽,只当他已病入膏肓无法理事——他只有从这里出去,才能破除谎言!
没错,全是谎言……
只要他还是一国之君,他就总能使人寻来良医为他诊治,他总还会好起来的。
而不是像现下这样,生死都掌握在旁人手中,谁知太子给他找来的那些所谓神医是不是来害他性命的——就像当年他从民间替父皇寻来的“神医”那样!
所以,他若再继续留在这寝殿中,等着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