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许昀在旁笑叹口气,道:“莫非你当你秦五叔方才是在说假话?”
许明时哭意一顿,看向秦五的——难道不是吗?
“公子莫要担心,将军体内之毒已解,如今已是转醒在望。此乃神医亲口所言,绝不会有假,且属下也亲眼瞧着将军的情况的确在日渐转好。”秦五道:“对了,神医前两日还说了,需得多陪将军说说话,若能唤醒将军的意识,或更利于早日醒来。”
许明时听得一怔之后,眼中顿时有了光彩。
祖父当真已经化险为夷,就快要醒了?!
且,多陪着说说话?
哦,他就说秦五叔的嗓子怎么哑成了这样……
他还当是哭的呢——须知连秦五叔这等铮铮铁汉都哭成这样,他难免忍不住要净往坏处想了。
此时又听秦五说着:“说来昨日属下陪着将军说话时,将军还有了反应来着——”
有意避开周侍郎等人,刚从隔间里出来的云六听得老儿子这句隐隐有些得意的话,不由抽了抽嘴角。
将军的确是有反应,他也亲眼看到了——将军皱了一下眉。
毕竟谁能忍受耳旁一直有人不停地在说废话?
将军也就是醒不来——
但凡是能醒得过来的话,必是一脚将人踹出去了,叫人有多远滚多远了。
“照此说来,祖父想来应是能听到我说话?”许明时连忙起身,抓住镇国公一只温热的大手,唤道:“祖父,是孙儿,孙儿来找您了……”
“我昨日便试过了,这等平淡无奇的寻常之言,估摸着是没什么用处……”许昀抄着长衫衣袖,在侄子身边思索着小声道:“不然咱们说说你姐姐的事情?编个假话,便说你姐姐在京中出了事,拿来刺激刺激你祖父?”
“……”许明时转头看向自家二叔,那眼神显然在问——确定要这么干吗?
他想劝二叔谨慎考虑。
在侄子的注视询问之下,许昀可耻地动摇了。
怕只怕父亲不仅能醒来……
甚至还能坐起来抡他一耳光……
“我细想了想,这法子似乎有些不大妥当……现下正是多事之秋,着实不宜说这等不吉利的假话。”许昀干笑一声,已是自行否决了:“且这刺激想来也不好太大,否则只怕弄巧成拙,别再叫父亲气血攻心……罢了,我再另想它法。”
许明时点头。
二叔能及时悬崖勒马自是最好,毕竟他也很怕被连累。
便是连一旁的秦五也暗暗松了口气,足可见这想法的危险程度了。
……
既是奉旨前来探望,周侍郎等人亦是在此议事馆中临时安置了下来。
自镇国公处离开之后,周侍郎的心情便尤为凝重。
国公此时那般模样,又岂会只是患病那么简单……
想到来之前在京中听到的诸多流言,周侍郎的心更是寒了几分。
帝王手段,若为江山百姓计,自是无可厚非……
可当今圣上又是为了什么?
而无论是出于何等思量,选择用此阴毒的手段来对付一位立功无数的忠直老臣,都不免叫人不齿且寒心。
有这样的君王,大庆当真还能长久吗?
想到方才所见躺在那里的老人,周侍郎忧心忡忡。
若皇上果真有意要置国公于死地,那国公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
周侍郎低低叹了口气。
外人只知他与许缙乃是好友,却无人知晓他与镇国公之间实则还另有着一重关系在——
想当初天下初平定时,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家中贫寒至一度需要乞讨方能度日,但在那之前,他和同村的孩子却依旧有书读,且这一读便是五年。
他从教书的先生口中得知,这间私塾背后,是许将军的授意。
他也曾见过年轻时的许将军,彼时应是行军路过,许将军顺道来了私塾,还夸他字写得好——“老子虽不识字,但好坏还是看得出的,你这小子,日后必有大出息!”
之后,大庆建朝,正是用人之际,遂下令开科取士。
他入京赶考的盘缠,也是许家命人送来的。
考中之后,他欲暗中拜见将军,却遭了拒绝,只叫人传话,而那句话再简单不过,只四字而已——好好做官。
他一直牢记这个交待,虽不敢自诩毫无违背做到十分,但心中因这段往事与恩情,也始终有把尺子在。
这些年来,将军从未叫他做过任何事,仿佛根本不曾将当初之事放在心上。
他知道,如他这般人,定还有许多。
将军行好事,真正是不图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