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他紧紧带在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的津岛怜央也一起进入到了黑衣组织的视线里。
这世界上唯有爱意无法隐藏。
太宰治对于津岛怜央贯彻了近乎大半个人生的在意、爱怜和紧紧相系的占有欲,无论再怎样隐藏,也会从眉梢眼角、从指尖末梢、从眼神与表情之中漫延出来,而太宰治自己,就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他于是索性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弱点展露给所有人看了。
与其整天提心吊胆、东藏西躲地担心不知什么时候会突如其来地到来的恶意,不如将每一次针对津岛怜央的阴谋都纳入自己的计划之中。
反正会用这种手段来威胁自己的人,迟早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反正只要津岛怜央是津岛怜央、太宰治是太宰治,他们就永远会在人性的贪与恶里浮沉,要在这样早已注定的人生里挣扎,要在这样早已氧化的世界里追求幸福,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命运。
逃避只会带来不幸,他人的帮助也只是徒劳。
既然这样,那就自己操控每一次必然要经历的灾祸,自己规划每一次的时间与地点,自己预测将会受到的损失。
这一次孤身来东京谈判也是一样,无论是他自身还是津岛怜央,被胁迫、被要挟的风险都是是可预见的,他于是索性把津岛怜央单独安置在了人多又杂乱、小孩子为主的猫咪咖啡馆,那么多的小孩,失踪一个也不容易被发现,绑架的难度就降低了。
但同样碍于场所的限制,以隐秘的作风闻名的黑衣组织会选取的手段也就可以缩到极小的范围之内,最大的概率就是迷药。
而因为目标对象是没有保镖、孤身一人的小孩子,不必担心遭受反抗,也就不需要太过强悍的成员来执行,同样的,因为是小孩子,所以会掉以轻心,即便中途出现意外,也会率先选择保守妥当、将津岛怜央完完整整地带回去的高难度方案。
如果黑衣组织认为有绑架和要挟的必要性的话,在那样若有似无的委婉引导之下,最大可能的概率,他们就会按照太宰治所规划好的计划,如同舞台上的提线木偶一般,一一将他的预想实现。
而太宰治之所以会这样安排,自然是因为这种计划的风险是最低的。
第一点,就是津岛怜央一旦在非正常的情况下失去意识,失去了压制、又处于饥饿状态的绘里奈就会在觅食的本能之下苏醒过来。
如果她如同津岛怜央所说的那样,对他的命令毫不反抗的话,就会克制住自己,叫醒津岛怜央。
但如果绘里奈失控,随机对自己知晓了姓名的人进行强求的话,正好也可以喂饱一直在饿肚子的绘里奈,这里也并非横滨,只要不被森先生发现,只要还能回到横滨去,外界的一切妖魔鬼怪都可以被抵挡在身为战败后被别国侵占租界、势力范围复杂的横滨之外。
第二种可能,就是津岛怜央被唤醒,但认为自己没有办法战胜绑匪,因此没有反抗,乖巧地等待着太宰治来解救他。
而第三种可能,就是现在的情况了。
津岛怜央用太宰治交给他的武器,击杀了绑匪,但是自己却受了伤。
太宰治检查了一下津岛怜央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淤青和擦伤,需要清理干净,进行包扎,最严重的就是被摔折了的右手臂,关节错位,骨头受损,手肘已经迅速的肿胀了起来,薄薄的皮肤之下大片大片的青紫可怖又可怜。
痛吗?太宰治说,怜央。
津岛怜央看着哥哥的样子,或许也隐隐察觉到什么了吧。
但他体贴地、懂事地什么也没说,只乖乖回答了哥哥的问题,痛哦。
虽然身体上切切实实地在疼痛不止,但因为所有因为疼痛所产生的负面情绪都被绘里奈取走了的缘故,对于津岛怜央来说,痛觉就真的仅仅只是一种感觉而已,跟身体发热、发冷一样,都只是单纯的身体状态而已。
太宰治当然也同样知道这一点。
但是知道是知道,计划是计划,真真切切地注视到这一幕,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津岛怜央身上的伤之后,阴冷森郁的愤怒磷火依旧在他空荡荡的胸腔里被点燃了。
太宰治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来跟黑衣组织谈判的。
如果听说太宰治过往的血腥计划的人在听说了这种消息的话,没有人不会瑟瑟发抖。
因为太宰治从来不吃亏,他所制定的计划、他所要求不计代价的行动,毫无例外地都给港口黑手党带来了可观的利益。
能让他不惜付出珍贵代价也一定要实现的计划,也一定会给他的敌人带来巨大的灾难。
这次,当然也没有例外。
跟琴酒猜想的不太一样,黑衣组织在横滨所做的有关于人体实验的恶劣行为,跟太宰治的这次到来,有关系,但又不完全相关。
他将异能特务科所颁发下来的公文和森鸥外签发给他的任务文件同时交给琴酒看了,琴酒猜测过港口黑手党会对这件事情不满,也猜测过他们可能会以此作为要挟收取一些额外的费用,或是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但是,他确实没有想到,港口黑手党会仅仅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放弃巨额的利润,下定决心将黑衣组织赶出横滨。
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的话,组织自然要追查负责人的责任,到时候他自然难逃其咎,甚至可能会让那位先生失望,失去他的信任。
这是琴酒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因此在谈判的一开始,他就吩咐了下属去绑架太宰治带来的那个小孩,打算以此来逼迫太宰治来帮助黑衣组织度过这一次的危机。
但太宰治却随后表明了让琴酒有些出乎意料的态度。
那个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港口黑手党干部位置的少年没有露出丝毫的破绽,只是笑意盈盈地说道,但是我跟森先生的意见,稍稍的,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的心比伫立于横滨地下世界顶端的那个男人,更硬、更冷、更狠厉,他像是一匹没心没肺的豺狼,只对着新鲜的血腥气垂涎不已。
只是普通市民或者不入流的小混混而已,如果能用这种人来换取更丰厚的利益,也是一场不错的交易。他唉声叹气,但是森先生就是死脑筋,在这件事情上怎么也不肯听我的,他不满人体实验在港口黑手党的地盘上进行,更加不想得罪异能特务科。
我对这样缩手缩脚的森先生已经厌烦了。
在这句话出来的时候,琴酒就稍微意识到了太宰治今天是为何而来的了。
有趣。琴酒微微勾起的笑容里是带着冰冷血腥气的,那么,你想要做些什么呢?太宰。
太宰治鸢色的眼瞳微微上瞥地看向他,浅淡又清透的虹膜让他显出了些许凉薄,他用那样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了,只是森先生对先代首领所做的事情,我想要重蹈覆辙仅此而已。
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篡位吗?琴酒有些轻蔑地说道,港口黑手党真是没有一点忠诚度可言。
黑衣组织的头目,迄今为止也只因为创始人死亡而更换过一遍,神秘又威严,除去极少数的几位高层之外,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但凡是见过他真面目的组织高层都对这个头目拥有着极高的忠诚度,轻易无法撼动。
太宰治却一点不生气,只笑眯眯地说,忠诚有什么用呢?反正又换不到利益。
不过这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要帮我重蹈覆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