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亚路嘉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了,哥哥可以让拿尼加帮忙把怜央完完好好地送回家吗?他的语调中带着浓浓的倦意,嘟哝着说道,怜央的脖颈上被箭刺穿了,好可怜的,哥哥要记得把怜央治好了再送回去哦
那一阵的困意来势汹汹,亚路嘉几乎就要陷入黑甜的梦乡了,但他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保持了清醒,催促着,哥哥要现在、立刻就行动起来。
他坚持道,怜央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要在他离开我之前,实现掉他的心愿才行。
就像是怜央距离亚路嘉越来越近时,亚路嘉清晰的感知到了一般,在怜央逐渐远离他时,亚路嘉同样敏锐地察觉到了。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就在几个小时前亚路嘉还在欣喜着怜央跟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但就好像维持着一定加速度的物体运行时的速度是不断叠加着的,从囚禁着怜央的那小小四方块的异空间朝亚路嘉所在的世界靠拢所需要的时间,与它们交错之后逐渐远离所需要的时间同样是不对等的。
从零至有,那轻轻的推动力让四方的牢笼拥有了微小又稳固的加速度,最初是慢的,因此就连从遥远的镜中世界抵达与现实交叠的意识空间都需要漫长的六周时间。
但在与亚路嘉所在的世界擦肩而过之后,狱门疆里破碎的异空间就得到另外的一种碰撞着的推动力,只加速了两者的分别与远离。
亚路嘉的心中隐隐腾升起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在实现了怜央的愿望、在他们相互地拯救之后之后,这一次像是奇迹、又像是偶然般的相遇就会像使命达成般落下尾声,而他和怜央或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亚路嘉一向是个贪心的坏孩子,他不想分离、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但回想起津岛怜央那样带着向往的憧憬语气,回想起他对自己那边的哥哥的思念,亚路嘉便又内疚了起来。
不可以这样自私。
他想着。
怜央已经帮他达成了心愿了,现在就轮到他来实现怜央的愿望了。
在倒数的秒针与时针重合之前就要完成,不能在这种时候睡过去。
于是在奇犽疑惑地问着怜央是谁?的时候,亚路嘉只是避而不答地催促着,撒着娇要求奇犽按照自己所说的话去[命令]拿尼加。
把津岛怜央完完好好地送回到他的双生哥哥津岛修治面前吧。
[让我唯一的朋友得到幸福吧。]
。
噗、通
缓缓涌流着的水波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两边,漂浮着的藻荇和游鱼被卷入了骤起的小小涡旋之中,晕头转向地惊惶逃窜着,透明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向上升着,奔向自由的空气之中。
鸢色的微卷发丝被沉甸甸地打湿了,染上了如同海藻般无光的漆黑色。
太宰治微微阖着眼睛,隔着透明的水流,一抹浅浅的鸢色从那半睁半睐的眼瞳中流泻了出来,他的嘴角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的,面上的神情有一种奇妙的安详。
漆黑色的昂贵大衣在水中下坠,拖拽着少年人清瘦的肩膀。
裹得严严实实的西服外,裸露出的皮肤上都无一例外地紧紧缠绕着雪白色的纱布,浸了水之后已经松散开来,从那些微的罅隙中可以微微瞥见一点丑陋的淡粉瘢痕。
他的怀中视若珍宝般紧紧怀抱着的是一个布满细长缝痕的怪异正方体,正如活物般微微鼓动着。
肺中的氧气在一点一点的从口鼻处流逝。
他的眼前是奔流的清澈河水,和一个又一个晃晃悠悠地向上飘着的透明气泡,是像童话般、像梦境般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这样不思议的绮丽场景,或许是因为窒息濒死时出现的仁慈幻觉。
太宰治看见了他的天国。
穿着红白巫女服的神子迎着在水波中扭曲的层叠光影下坠,洁白的面庞上双目微阖,水从两腮滑过,带走了一连串细小的气泡。
鸦黑色的长发如绸缎般飘荡着,猩红色的陈旧血迹被水冲洗,从他的身上一丝一缕地剥落、抽离,连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巨大创口都已然消失不见了。
他在朝他降落。
直到那切切实实的人体重量砸在了太宰治的胸膛上,触手可及的是温热的、柔滑的肌肤,从狱门疆里挣脱出来的津岛怜央因为缺氧而蹙起眉,手脚胡乱地摆动挣扎了起来。
太宰治才愕然地回过神来。
他被迫中止了自己的入水计划,伸出双手死死地抱住了那一团棉花般的柔软,灵活地游上了水面,探出头来呼吸上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而后先把津岛怜央推上了河岸,再自己爬了上去。
幼小的孩子连肺部功能都还没有发育完善,果不其然地被呛到了,吞下了几口腥臭的河水,正咳地昏天暗地,被浸湿了单薄衣衫冰冷又沉重地贴在了身上,津岛怜央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之后,便立刻打了个冷颤。
太宰治见状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到津岛怜央的身上,虽然同样是湿淋淋的衣服,但那件大衣高级的布料好歹可以挡一挡风,他半蹲下来,一只手想要揽住津岛怜央还在发着抖的身体,又迟疑地空悬着在他窄窄的肩膀上许久,最终才下定决心般地落下。
他抿了抿唇,近乎拘谨般问道,没事吧?
没事的。
津岛怜央抬起湿漉漉的漂亮脸庞,朝他灿烂地笑了,哥哥。
不需要解释、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当太宰治看到了那个只存在于久远记忆中的、如同阳光般珍贵的笑容时,他的灵魂便确信了。
眼前的津岛怜央不是幻象,不是异能力,也不是什么咒术师制作出来的咒骸,孩童的存在没有半分阴谋,就是他那唯一的、仅有的、从未出生时就在母胎里紧紧相拥着的双生弟弟。
第56章 第 56 章
在下意识地回应了哥哥的问话之后, 津岛怜央揉了揉进了水的眼睛,又使劲眨了眨沉重的眼睫,才终于使得模糊的视野如同蒙上了水雾的玻璃一般被擦拭透亮, 逐渐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在耳鼻口眼都蒙了水、感知如同隔着遥远距离般被削弱了的情况下, 津岛怜央仅凭直觉便认定了那拥抱着他、将他送上河岸的人就是哥哥。
但当原本摇晃着的光影稳固了下来, 眼前人的样貌清楚地展露在了津岛怜央面前时,他反倒迟疑地不太敢确认了。
修治、哥哥?他这样试探着问道。
不是记忆中才只有九岁跟他一般高的哥哥。
眼前的少年身体清瘦却高挑,鸢色的微卷发丝湿哒哒地黏在两颊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面容已经褪去了孩童的稚嫩, 轮廓线条没有了圆钝的柔软弧度,只有略显锐利的秀气模样, 眉梢眼角都透露着忧郁又惹人怜爱的靡靡气质, 像脆弱又透澈、需要用心呵护的美丽琉璃般, 让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 就意识到了他就是那种会受女人追捧与簇拥、普通地走在路上都会吸引异性视线的美少年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