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咒灵诞生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咒术师的存在,不会再有充满了伤痛的战斗,也不会再有只让人悲伤的牺牲。
但即使有了这样强烈的愿望,夏油杰在从那一时的激愤之中脱离出来之后,心中便又只剩下了空荡荡的茫然。
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咒灵诞生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悖论。
咒灵本就是人类的附属品,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
除非将所有会无意识间将咒力溢散出去的非术师杀光,否则这种愿望就只是滑稽的空想而已。
[杀光。]
在后辈本可以避免的牺牲面前,夏油杰想着的不是[窗]的失职,不是任务情报的错误,也不是现在制度的不合理,他的目光越过了所有扎根于地面的枯木,高高地望向了天际炙热灼烧着的火球。
或许是因为天性中的偏激,或许是因为难以下咽的咒灵球,或许是因为太过繁重的任务,或许是渐渐疏远的挚友。
在[杀光非术师]这一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夏油杰竟然真的考虑过要怎样做才能实现这一愿景。
[不对。]
[不行。]
心中涌动着难以排解的忧郁的咒术师骤然清醒了过来,拼命否认着那样阴暗又疯狂的自己。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才诞生的,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了!]
[要保护弱者,要保护非术师,因为]
在不停给自己施加着压力,不停给自己灌输着正论的咒术师卡壳了一瞬,从前那些炙热又孤勇的信念像是被从他的脑海之中抹除了一般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要保护他们?]
在那越陷越深的迷雾之中,津岛修治那双疯狂尖锐又绝不动摇的鸢色眼瞳出现在了夏油杰的脑海之中。
他忽然很想要再跟一直坚定着向前行走的津岛修治谈一次话。
。
津岛修治同意了。
他又不是什么善解人意又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在那种恶心的封建家庭长大,又拥有着津岛右卫郎这样的父亲,会培养出冷漠、早熟、唯利益至上的性格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会无聊到抽出时间来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做心理辅导,完全只是为了咒术界的情报而已。
夏油杰这一次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情况紧急而直接去到了津岛宅邸,说到底他们也不是什么亲近到能随意上门拜访的关系。
他跟津岛修治约在了一间咖啡厅里见面,在等待的时间里点好了两杯咖啡。
叮铃
门上的风铃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踩着约定时间的最后一秒踏入咖啡厅的津岛修治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个子极高又梳着丸子头的夏油杰,他朝那边走了过去,坐在了夏油杰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依旧穿着一身古板和服的孩子伸手端起了白瓷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热咖啡上面用奶油画出了简单的笑脸,眉眼弯弯地朝津岛修治笑着。
津岛修治看了看,又将咖啡杯放下了。
夏油杰张了张嘴,但看着津岛修治的身量,忽然又对自己的行为升起了一种无力的荒谬感。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有些累了吗?怎么会想到要跟津岛修治讨论这种话题。]
[虽然津岛修治成熟到不像是小孩子,但是]
你在顾虑些什么?津岛修治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双锋利的鸢色眼瞳如同一把尖刀般自上而下、慢条斯理地将他整个人都剖析了开来,还在坚持你那些无聊的正论吗?不该跟年纪小的孩子谈论心事?不该生出那样疯狂的念头?不该厌恶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愚昧弱者?
自己给自己施加枷锁,自己给自己套上锁链,自己强迫着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你这个人真是将什么都写在脸上。无趣。
那么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吗?
明知故问。津岛修治说着,你才不是因为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才坐在这里跟我闲聊的。
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将你点醒,将你说服,让你彻底抛却那些从前坚持着的信念,彻底否定掉从前的自己而已。
而这个人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孩子也好,成人也好,非术师也好,咒术师也好,都毫无差别因为所有的理念都是你内心早已埋下的种子,你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清水,一点点氧气,来让那颗种子生芽破土、野蛮生长。
津岛修治看着夏油杰晦暗不明的神情,问道,我说的有错吗?
不、很正确。
我只是无法说服自己,没有办法找到这样做的理由,没有办法将自己从前的信念彻底抛弃那样的话,我的青春、我的过往不就都像是个笑话了吗?
夏油杰。津岛修治冷静地叫了他的名字,我可不是什么心理医生,能治好你的疾病,也不是什么会将你拉回正途的说教员,劝说你保持运动、乐观生活。
这一点,在你找上我之前就已经很清楚了吧?
是的。夏油杰说道。
的确,津岛修治是不同寻常的孩子,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无论是两次会面中他展露出来的、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思想,还是他那一旦下定决心就立刻执行的行动力,都足以让他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了。
但更让人直观地体验到这一点的,是津岛修治身上所独有的那种气质。
偏执、顽固、自我封闭又疯狂,偏偏又带着斜阳族出身的轻巧、脆弱与忧郁,这些特质奇妙地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住的魔力。
那么我就直说了。
热咖啡中飘着的奶油已经融化了,笑脸图案变了形状,黏黏糊糊地跟深色的咖啡融在一起,将它染成了稍稍浅淡一点的暖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