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一道的宫女,都被今日的闽钰儿震住了,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出。走至长阳门,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这还是入冬以来,京城第一次下雪。
“今年终于下雪了。”有宫女搓着手,小声笑道。
“想来是顾念娘娘今日大婚,特意今日才下雪。瑞雪兆丰年,这可是吉祥的征兆。”
这雪冲淡了肃穆的氛围,不少人心思都活跃了起来,莫名的雀跃。
地上的大理石板顿时被雪覆上。小姑娘的衣上,肩头都落了雪,宫门前的天地被雪飘满,明黄的飞甍,漆红的门阶,红白交映,仿佛和闽钰儿一起凝成了一幅画。
她在雪地里一时滞住,不由得偏头过去,看着旁边的宫门,总觉得哪里有些异样。
门大开着,看着里间也无人,只一排排的万年青,估计宫人都进屋子躲雪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门后似是站了什么人。
门前的黄铜锁盖满了雪,看不见人触动过的痕迹,角落里的红墙壁斑斑驳驳,她愈发觉得有人在那门后,想要过去看个究竟,却被身后的宫女叫住了。
“娘娘。”
她回头。
“娘娘,王尚监说过的,路上不得擅自离开。”
只能朝着齐叔晏的皇殿,一步步地走过去。
闽钰儿便停了步子。她低首,睫毛上落了几片雪,“好。”
“我们走罢。”
她执好却扇,后面的人要走上来替她拂衣上的雪,她说不用了。
“一会儿拂不干净的,还是早点过去的好。”
“是。”
又一道红色的身影,在转弯处显了出来。齐叔晏红色的喜服极是贴身,修饰了高挺的身形,窄腰。漫天白雪底下,他乌发贴在腰迹,亦是红白分明,男人手里拿着伞,朝着闽钰儿过来,身后的人似是要拦,却被他屏退。
他朝着闽钰儿走过去,闽钰儿却不觉,她一直执着却扇,看着脚尖踏过雪地的足迹。不一会儿身后的宫女却都停了,而后不声不响退开。她没反应过来,待停住的时候,她一个人已经走在了最前面,走了好些距离。
两人红色的喜服渐渐朝着彼此,靠拢。
闽钰儿执着扇目不转睛,直到一双手向她伸了过来,便一下子凝住了。她认得那双手,初见时,男人就是这样,伸手替她拦了刀剑,而后侧过头,眼角下细痣微微挑起:
“北豫公主?”
那是齐叔晏,姿容绝顶,心性和外表一样冷峻的少年天子。她第一次见的齐叔晏,与现在对面,朝着她伸出手的齐叔晏,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一如的冷静沉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闲时赋诗,不沾荤腥,日常起居规律到能掐准每个时辰,闽钰儿觉得男人不需要做什么,就已经是最好。
她轻顿一晌,伸手放在了齐叔晏的手上,男人随即握住她的手,原本撑着的伞也落在地上,磕起了点点雪。
“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当一回齐叔晏,我便做了,外殿太吵闹,送贡礼的人从宫外排进了宫里,与其将你引过去,在混浊的殿里被审度,拜高堂,还不如就在这里。”
“这里只有天地,你我。齐宫里的太庙里供奉着齐国皇室先祖,他们的灵魂就飘在宫墙里,黄钟上,聚集了天下臣民的生息,为我二人的婚事做了见证。”
雪小了些,闽钰儿终是能够抬起头,男人看着她,便轻轻一笑:“天地万物皆为见证,钰儿可愿意自此做齐叔晏的皇后,自此之后,共度余生?”
她缓缓放下了却扇,在男人面前露出清丽绝尘的脸,颔首一点,软软地道了句:“钰儿愿意。”
衣上落雪,人间白头。
“见过皇后。”
“请夫君安。”
两人挽袖,互相一揖,身形嵌在雪天里,其后是碧瓦飞甍,屹立了百年的宫墙庭院都肃穆沉默,明黄交接,似是沉默见证这一场无声的婚事。
齐叔晏十八岁登帝,少年即成天子,而后,他遇见了他命里的娇娇。在他二十岁那年,终究是得偿所愿,没有十九早亡,亦没有荧惑守心,天下归至如一,四海升平,而他的娇娇,也终于成了他的皇后。
这一日,京中大雪覆地三寸,大风过处,却并不觉得冷。与京城千里之隔的春海亦是如此,梅花三度重开,暖风醺人,一切与看起来的一样,并没有太大不同。
只有肃穆的齐宫高墙,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场雪落下,盖不住两心相悦的足迹,情至深处,天地动容,而更好的将来,永远在路上。
明朝依旧有雪,春风依旧会来。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