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时周显兴那时沉默的表情,温笙心里对这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老者首先有了一些说不出好坏的印象。
周驭的语气不算客气,周显兴也好似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他好整以暇地抚平餐巾,示意赵邦把菜单给温笙过目。
“温小姐想吃点什么,尽管点吧。”
周显兴这么直白地略过了周驭,温笙明显感觉到周驭身上的气压瞬间低了两度。
他们父子俩在这种气人的事情上,行动方式还是高度一致的。
她礼貌地谢绝了赵邦递过来的菜单,“我们吃什么都可以,还是按照老先生的习惯来点吧。”
温笙在温世礼身边这许多年,父女之间的感情不说亲近,但她至少懂得怎么在饭桌上不惹他生气,大部分时间是能好生生吃完一顿饭的,现下也不例外。
周驭来赴约已经属于勉强,未免他们父子之间再起什么冲突,温笙觉得自己在中间不说要润滑调停,至少不能拱火。周驭已经这么硬性了,她再不有点礼貌,只怕周显兴会立刻翻脸。
果然,周显兴似乎很满意温笙的礼貌与乖顺。
他淡淡点头的姿势让温笙似乎看见了温世礼的影子。
“好,难得你随和。那就由我们来安排吧。”
周驭原本担心这一顿饭是周显兴为了找茬才找他们来的,但这餐饭吃下来,气氛竟然奇异的和谐。
周显兴仿佛是屏蔽了他的存在,饭桌上只有他和温笙你来我往的交谈。
周显兴年轻时也是青年才俊,曾招惹过万千姑娘喜欢,如今老了倒是也没忘记那些会招小姑娘喜欢的特质。进退有度的询问与夸赞,让温笙都不禁常常露出笑颜来。
温笙原就是个柔软乖巧的个性,她从不会主动和人起什么冲突,如若今天周显兴表现得凶狠霸道些,她大约也不会笑得这么和善。但对面的老头子偏偏表现得这么和颜悦色彬彬有礼,她自然也做不出那些不愉快的表情来。
周显兴对温笙的乖巧懂事也是感觉十分舒心。
再看她身边周驭的臭脸,呵。
要是他有温笙一半听话,周显兴至少还能再多活十年。
可惜。
一餐饭下来,周驭从默不作声到后来像是要将这里的人都给吃了,饭一吃完,甜品还没上,他就急着要走了。
温笙自然是要跟着他走,但这样走未免显得他们两个晚辈太没有礼貌不识规矩了。
她暗中捏了捏周驭的手,示意他寻个委婉些的借口和理由。
但周驭现在顾不得这么多。
对面的周显兴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动作缓慢地拿餐巾擦了擦嘴。
周驭啊,什么都好,就是还太年轻,脾气急了些。
这才一顿饭,他就已经忍不住了。
“你们有事就先走吧。我也要上去休息了。”
他这么一说,温笙越发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老先生,您……”
她才一开口,周驭就将她打断。他恶声恶气的,像是要吵架:“老头,下次你想请温笙吃饭可以直说,不必要让我在这里做个陪衬。”
周显兴一边起身,一边轻声哼笑,“直说?我要是直说了,你们还会来吗?”
他竟然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在温笙。
周驭黑眸微沉,眉头皱起。
周显兴呵呵笑,将餐巾放在桌面,“行了,你们走吧。”
他伸手,一旁的赵邦立刻把拐杖递给他。
这还是赵邦第一次看见周显兴和周驭见面是以笑容结束。
他们转身的时候,赵邦不由地多看了温笙一眼。
温笙被周驭拽到车库,手腕生疼,她也没吭声。
上了车,温笙立刻主动地握住周驭的手。
“你在生气吗?”从刚才在餐厅里,她说在墓园见过周显兴开始,她就明显能感觉到周驭身上憋着一股气。“为什么?”
今天的见面不说有多愉快,但绝对是气氛融洽,周显兴所表现出来的一个长者的睿智与魅力,是温笙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她有些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看起来宽厚又洒脱的老者,怎么能做得出那么多狠心的事情来。
“为什么?”周驭侧身面对温笙,黑眸里氤氲着些许阴沉沉的怒意,“那你为什么要被他骗?”
“我?”温笙一顿,睁大了眼睛,“我没有,我只是……”
“你和他在墓园见过,你知道他是去看那个女人,所以你现在在想一个会去祭奠死去了这么多年人的人,怎么会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是不是?”
温笙怔住。周驭完全说中了她的所想。
的确。
当天她不知道那是周驭母亲的墓地,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周显兴。但今天突然将这两件事情串联起来,她便忍不住有些幻想,如果周显兴对周驭的母亲真的没有爱情,那对一个已经被赶出门的,没有任何名分的疯女人,他大可不必做出这样一幅深情祭奠的模样。
“那天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应该也不认得我。”温笙试图解释自己看见的东西,“周驭,我知道过去发生了很多,只是那天,他看起来确实在为……”
“所以我说你被他骗了。”周驭再度将她打断。他突然提高了音调,黑眸里的阴沉好像要冲出来将温笙吞没一般。“我跟你说过,他是这个世上最恶心的人,你为什么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