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想停下来,他却应该知道温笙有多想再陪着奶奶,哪怕多一分钟,一秒钟。
那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也最爱她的人。
可温世礼呢,他以自己不能在国内停留太久为理由,强行破坏了温奶奶要停灵三天的习俗,硬逼着温笙在温奶奶过世不足二十四小时的时候送她进入火化室。
温笙强崩了三个日夜的精神在这个时候突然断掉了。
她哭到声嘶力竭,哭到晕倒在温世礼怀里。她苍白的脸遍布泪痕,落在温世礼身上的每一滴泪都在说她恨他。
温世礼何尝不知。
周驭见状要将温笙夺回来,温世礼却抱着温笙转身避开了他的手。
温世礼一向优雅的眉目间落满阴沉的时候,一点也不比周驭逊色。
他冷冷睨着周驭,淡声地告诉他。“我女儿就不劳烦周先生费心了,周先生还是先顾着自己的事吧。”
温世礼说完这句便将温笙打横抱起,身旁有人为他撑开黑色的大伞,他带着温笙踏入雨幕,上了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沈斯被留下来收敛温奶奶的骨灰。
他和周驭难得如此平和的并肩而立。
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斯看得见,周驭望着大雨的眼里有伤。
火化结束后,周驭说,让他进去送温奶奶最后一程。
沈斯犹豫了片刻,点了头说好。
周驭进去了半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他手上捧着一个八寸宽的金丝楠木盒子。
盒子贵重,他亦抱得小心。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有些落进了周驭眼里。
沈斯之前查过周驭的背景,对他和老太太的交情自然也略有了解。
但一直到那天他才晓得,人的感情远不是几封资料,一些文字能够描绘。
就如彼时眼前的周驭。
在把骨灰盒交给他之前,周驭侧耳贴近盒子,声音极轻地说了句:“老太太,好好睡。”
今日的葬礼仍然大雨倾盆。
沈斯在墓前代表温家父女接受来宾问候,答谢来宾。
一支支白菊簇拥着温奶奶带笑的脸。
等宾客全部散尽,沈斯举着伞准备离开时突然望见了一旁树下的人。
周驭一身黑色肃穆,皮肤却又苍白如这墓地里的幽魂。
等他上前,沈斯皱眉。
他没有打伞,身上被淋到透湿。
说话的时候,沈斯的雨伞不自觉地朝他的方向倾斜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呢。”周驭问。
沈斯答非所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周驭看着墓碑上老人永恒的笑眼,眉间清冷一片。
沈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皱得更紧些,“你应该打把伞。”
周驭蹲了下来,他伸手抚过墓碑上的照片,小指上的尾戒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仍旧亮的发光。
照片里的老人慈祥一如往常。
“老太太,放心,我一定会把温笙带过来看你的。”他低声说着,收回手,取下小指上的尾戒,放在墓前。“你看,我也没带花来,就把这个送你吧。就算帮我了,你闲着没事好好给她上上课,把你的大道理都说给她听,让她别缠着我了。你不是最擅长说教嘛。”
沈斯在一旁看着他自言自语,心情沉重,一时并未察觉他话中的异样。
半晌,周驭直起身来。
他收起对温奶奶说话时的温和,侧眸,冷声再问:“她到底在哪。”
墓园安静,只闻雨声。
沈斯蹙眉望着周驭眼中的深沉,到底说了实话。
“温笙小姐现在已在瑞士。温总让我转告你,你为老夫人和小姐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今后他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周驭皱眉:“瑞士?”
“是的。”沈斯说,“那天从殡仪馆离开,温总就直接带着温笙小姐去了瑞士。”
“动作这么快。”周驭微挑了眉尾,阴沉地盯着沈斯,“连自己老娘的葬礼都能交给别人代办,这位温总,可真是个冷血的人啊。”
听见别人当面这样说自己的老板,沈斯眉头紧皱,正要出言维护,周驭却陡然转身。
他没有伞,顶着倾盆大雨,却依然走得潇洒。
沈斯望着他的背影下山,念及之前种种,心念忽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