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萧故称萧岚一句舅舅,但他看上去比萧故大不了多少年纪,一身锦衣穿在他身上并不俗气,反而显出几分常人没有的雍容。
萧岚生得很是出色,若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最合宜便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不过,他怎么也不像执掌一整个家族的家主,尤其当他在萧故面前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时。
“我现在叫萧故。”萧故的态度就坦然许多,“老爹说聆音楼婚宴,非要我来,否则就要把我抓回家。结果可好,他连请柬都忘了给我,差点连门都进不来。”
“原来是这样…”萧岚应道,他双眼飞快地眨了眨,“那…你这脸是…”
“一点小法术而已。”萧故不在意地笑笑。
他也看出了萧岚在自己面前万般不自在,同他说过两句话,借口休息,带着谢微之退出门外。
“他看起来,真不像你舅舅。”一直沉默的谢微之终于开口,感叹一句。
“像兄弟?”萧故挑眉,尽显少年意气。
谢微之点头,萧故又道:“他年纪本就只比我大上十来岁而已。”
“我见他,似乎心中有愧。”谢微之直白点出。
萧故勾了勾唇角,面上并无太多情绪:“都是一些旧事了。”
几十年前,萧家只是梵天域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族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元婴修士。一定要形容,便是连收到聆音楼婚宴请柬的资格也没有。
萧岚萧凝姐弟,是萧家旁支的族人,自幼父母双亡,姐弟俩相互扶持长大。因着天资并非多么出色,未曾得家族重视。
直到琅琊晏氏七子途经梵天域,意外结识萧凝,对其一见钟情,要同她结为道侣。
琅琊是东境二十七域统称,这二十七域,都属晏氏势力,世人皆知,晏氏豪富。
萧凝嫁进晏家之后,萧家得晏家扶持,这才一日日地强盛起来。但不免被人在背后说一句,靠卖女儿起家。
后来萧故出世,萧凝难产而亡,萧家得知此事,顾不得伤心,第一件考虑的事却是没了萧凝,萧故年纪又尚小,若是萧故父亲再娶,晏家如何还会扶持萧家。
思来想去,当时的萧家家主便从族中挑了一个与萧凝生得相似的女子,送去晏家。哪怕不能做正妻,为妾也不无不可。
此举却彻底惹恼萧故父亲,他本不想理会萧家,没想到他们却做出这等下作的事,全然不顾及萧凝尸骨未寒。
晏家以雷霆手段清洗萧家,将萧岚扶上家主之位,从此萧家就成了萧岚的一言堂。
对萧故,萧岚当然是愧疚的。当年萧家要送女前往晏家,他虽拦了,却没能拦住,以至于之后每回见到萧故,他忍不住流露出愧疚之情。
其实萧故并不怪他,萧岚当初势单力薄,本就什么也做不了。
但萧岚却是怪自己的。
这都是近百年间的事,谢微之是全然没有听说过的。
到了这时候,她才真心感觉到,萧故比她小了整整两百多岁。
谢微之忍不住用慈爱的眼神看来萧故一眼。
“你这是什么眼神?”萧故谨慎地后退两步。
“只是有点儿感慨,你现在才十九岁呢。”谢微之拍拍他的肩膀,“算起来,我当你祖奶奶都绰绰有余。”
说着,谢微之摸小狗一样摸了一把萧故的脸。
萧故木着脸,不客气地将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就算只有十九岁,我也是你哥哥。”
*
第二日,无事可做的萧故就带着谢微之去参观聆音楼。
聆音楼分内坊和外坊,内坊自然不能随意去,外坊却是向所有人开放的。
外坊是聆音楼外门弟子居所,也常有许多散修来往,亭台楼阁相连,处处都显出雅致。
“这里是做什么的?”谢微之瞧着屋中摆放的各色乐器,有些好奇。
“是聆音楼展出的乐器。”萧故答道,“无论谁,都可以来此奏一曲,若是于音律一道有天赋,奏出的曲子得了聆音楼长老青眼,还能破格录入聆音楼。”
不过迄今为止,聆音楼破格录入门下的弟子少之又少。
毕竟有天赋的人,大都可以通过聆音楼的入门弟子试。
“这里的乐器,实在很齐全。”谢微之抬眼扫过,感慨道。
琴、萧、琵琶、笛、埙、编钟…谢微之甚至还看见了二胡和唢呐。
“你可曾见过以唢呐为法器的音修?”谢微之笑问。
萧故摸了摸下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听说聆音楼确实有一位主修唢呐的音修。据说只要他的唢呐一响,堪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那不仅是物理伤害,还自带精神污染。
“这唢呐我也会一点,要不要我给你来一段?”萧故拿起唢呐,神情之间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不用了!”谢微之及时制止,出门在外,还是低调点儿为好。
萧故略感遗憾地放下:“好吧,等下次有机会再吹给你听。”
谢微之半坐下身,拿起身边那把琵琶,指尖拨弄两下,琵琶发出铮铮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