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李景辉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出,心口登时砰砰狂跳起来。
她极力压抑着异样的激动, 作出毫无动容的模样, 道:“妾没什么好想的。”
“是吗?”李景烨双眼微眯,又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忽然轻笑一声,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 背在身后,“没有就好。”
丽质也跟着微笑, 双眼弯得像月牙一般:“妾如何想的, 于陛下而言,难道有关系吗?妾身在宫中,生与死都不过陛下一念之间。”
李景烨的目光抚过她晶亮的眼眸, 面上露出恍惚的神色,似感慨,又似遗憾。
“是啊,丽娘,你的命在朕手中握着,一切都不过在朕的一念之间。”他轻轻抚摸她的唇瓣与脸颊,话音近乎低喃,“所以,朕爱的究竟是这副皮囊,还是别的,又有什么关系?朕,绝不会放开你。”
他在回答中秋那日,二人间未尽的那段对话——
他爱的是她的皮囊也好,是她的人也罢,只要是他想要的,便都逃不脱他的掌控,至于她的意愿如何,无关紧要。
有那么一瞬间,丽质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猛然窜起的愤怒,一双杏眼死死瞪着不远处一枝插在瓷瓶中的行将枯萎的桂花。
再美的花,开得再得意,待花期一过,也只有恹恹凋零的下场。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眼,冷冷道:“妾明白了。今日妾身子不便,不能伺候陛下,陛下若无事,便请早些另去它处歇息吧。”
屋里先静了片刻,随后才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丽质睁开双眼,一手抓着门框,瞪着他乘上步辇,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好半晌才回神,像溺水得救一般,用力地喘息,将胸中憋闷的浊气重重吐出。
……
今日夜色极好,只一弯弦月,却星汉灿烂。
李景烨坐在步辇上,仰头望着天幕间闪烁的群星,心中一片空茫茫无处安放。
“丽娘啊……”他想起当初在望仙观时,也是这样趁着夜色,不得不离开她,回到紫宸殿去独宿。
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高兴,觉得满足。
他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头一回能像梦里想过的无数次一般,从弟弟手中抢来一件他也一眼便看上,想要拿来放在心尖上的玩物——
她生得那样美,那样有韵致,从头至脚,没有一处不为他所珍爱,仿佛就是上天照着他的一切喜好生造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妙人儿,生来就该被他捧在手里,养在宫里。
他得到了,第一次违背了众人的期待,利用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她强行带了回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孤注一掷地违背所有人的期待带来的畅快。
他很高兴,那时一念之间选择了出格一次,哪怕发现她始终没有真正屈服,甚至永远不肯屈服,也不觉得后悔。
他已经把一切都握在手里。
可是,心中的空洞却越扯越大,大得令他茫然无措,急着想找些什么来填补。
“陛下?”何元士听到了方才那一声低喃。
李景烨静默片刻,轻声道:“将钟四娘带来。”
御辇一路回到紫宸殿,何元士服侍李景烨更衣梳洗,服下丹药,不一会儿,钟妙云便来了。
李景烨望着跪在殿中的女人微微蹙眉。
她没像先前一般穿丽质爱穿的衣衫,作丽质爱作的发式与妆容。
唯有那张脸,无论如何变换妆发衣衫,始终与丽质有三分相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伸手取下她发间的簪钗,令她的长发披散下来。
又像了些。
他眉心稍稍舒展,又将目光往下,落到她浅蓝色的裙衫上——有些碍眼。
“将衣服脱了,不许穿。”
“陛下——”妙云面色有些难堪,咬着唇瞥周围还没下去的两个内侍。
“也不许说话。”李景烨像没察觉到她的尴尬,只在听到这道嗓音后,再度蹙眉,“笑一笑。”
妙云脸色青白,艰难地将身上的衣衫褪下,赤身地站在殿中,勉强扯出一抹笑。
李景烨似还不满意,盯着她半晌,取来一块半透的纱巾盖在她头上,遮住她的面容。
难堪的表情与尖锐的气质被统统掩下,只余一道朦朦胧胧微笑着的影子,恰与他心里的人重合在一处。
他慢慢牵过她的手走到床边,拉着她并肩躺下。
“睡吧。”
他仰面朝上,轻轻阖眼。
妙云僵着脖颈转头去看他,想将仍盖在脸上的纱巾取下。
“不许摘下来。”他仍闭着眼,却像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
妙云动作一滞,想开口应“是”,又想起他方才说的不许她说话,忙生生憋住,战战兢兢收回手,隔着纱巾瞪着床顶,不敢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