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轻叹一声,似乎不过一瞬,又恢复成个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六郎,你已及冠,却为何还是这样天真?果然是母亲从前太纵着你了。明年开春,朕会替令月在新科进士中择才俊,届时也会替你再在贵女中择一位配得上你的王妃。如今大魏虽是太平盛世,可你身为皇室子弟,不该沉溺于一己私欲,也该将心思多放在大事上了。”
李景辉错愕地望着他,仿佛头一次看清眼前这位从小尊敬的长兄。
身为皇子,他虽从小养尊处优,得父母宠爱,却也知道自古以来,皇室之中父子反目、手足相残的事并不鲜见。
只是他一直就明白,长兄是太子,将来会继承父亲的皇位,而他只做个闲散宗亲,便能安乐一生。
他看来行事张扬,放浪不羁,可心里却始终明白什么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他也一直认为自己与长兄多年默契,只要他不觊觎那个位置,长兄定不会亏待于他。
他哪里是天真不经事?不过是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不论如何,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脉相连,兄友弟恭在皇家虽少,却也不是没有。
可直到今日,他才意识到,长兄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这个弟弟在长兄眼里,也不过是草芥。
“是我天真了。”他忽然冷静下来,默默垂下头去,本就瘦了些的身影显出几分惨淡,“陛下心怀天下大事,区区婚事,不劳陛下操心。今日陛下千秋,愿陛下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
李景烨仍立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屋中一动不动,片刻后,方双手背后,转身离开。
长廊中复又空无一人,只隔着的高墙外有恢弘的乐声与众人的笑语声传来。
丽质隐在暗处,面色有些冷,直等到被春月扯了扯衣袖才回过神来。
那一对兄弟,看似是因她而起的争执,可他们哪个人问过她的心意?分明都是为了私欲。
秋夜里的空气有些凉意,她拢了拢肩上披帛,也不愿再回殿中,转身道:“走吧,咱们回承欢殿——”
话音未落,她双眼便对上一道熟悉的,带着怒意的凛冽视线。
她的脚步顿住,隔着数丈距离与他对望片刻,忽而微微一笑:“将军怎会在此?”
她想起来了,中秋之夜,正是李令月给裴济下药,逼他不得不与自己成婚的时候。
裴济盯着她云淡风轻的微笑,垂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
方才他半道折返,一路上行得极快,可还没走近,便看见何元士正守在廊下。
看来陛下已来了,他心下警醒,忙避开这一处,从偏殿后侧绕过来,欲先窥一窥情况。
可还未待他走近,却见眼前这女人正带着婢女隐在暗处,平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与睿王争执不休!
一时间,他也说不清心底到底是何种滋味,愤怒有之,不解有之,鄙夷有之,甚至还夹杂着隐隐的庆幸与失落。
而此时,她竟还能像置身事外一般,对着他露出笑容。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沉声质问:“你——到底有没有心?竟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丽质没应声,只转头对春月道:“去同陛下说,我乏了,先回承欢殿歇下了。”
春月小心又戒备地看一眼裴济,似乎在提醒她谨慎些,随即转身离去。
丽质笑望着裴济,缓步靠近,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仰头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妾有没有心,将军不知晓吗?早已放在将军这里了,何必明知故问。”
她语气幽幽,温热的呼吸自红唇间溢出,若有若无地拂过他脖颈处敏感的肌肤,引得他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他直觉自己该立刻退开,可双腿却像生了根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
女人身上带着沐浴后还未全然散去的水汽,在秋夜凉风里慢慢弥散开,带出阵阵清幽的海棠香气。
香气钻入男人鼻端,像带着钩子一般,勾得他心口一缩。
他无声垂眸,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女人,漆黑灼热的视线自她柔软的乌发无声下滑,游移过她风流妩媚的杏眼与挺直纤巧的鼻梁,最后落在那两片柔软丰润的红唇之上。
因才沐浴梳洗过,她原本涂抹的胭脂已尽数洗去,可毫无雕饰的双唇却愈发红润。
此处阴暗,只月辉披洒而下,朦胧幽静。
裴济只恨自己目力太好。
如此昏暗的光线下,他也能清晰地看清她柔软唇瓣上的细小纹路。
是他曾经吻过的双唇。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火折子,点起一簇火焰,投入他如被油煎的心底,一下引燃出一片熊熊烈火。
热意自胸口骤然传遍全身,最后又汇集至下腹处,不住撩拨他已渐趋薄弱的理智。
他浑身的肌肉渐渐紧绷,坚毅的面庞与脖颈也悄悄染上一层绯红,漆黑的眼眸也愈发幽深。
丽质唇边笑意加深,伸出一只纤细柔荑,轻抚上他的面庞。
“将军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她的手掌极柔软,纤长葱白的指尖若有似无在他面颊与耳畔处摸索着,引得他一阵战栗。
此时,便是从未经历过,裴济也已明白过来——他被人下药了!
可现在来不及思索到底是何时中招的,他的理智已岌岌可危,浑身上下都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他闭了闭眼,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让她的手仍贴在面庞上,却不能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