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锦四处求医问诊,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怀上子嗣。然而,大夫却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草民并不建议娘娘留下此胎,毕竟娘娘体内的寒气尚未祛除,贸然怀孕极有可能中途流产,乃至于威胁到您自身的性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惜命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可谢沅锦还是坚持地道:“我要生。”
在她的记忆里,连景淮总是自嘲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早早地便失去了父母双亲。
谢沅锦不希望,百年后连个能够为他祭祀的子孙都没有,叫他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所以,她拼尽性命,也要在这世间为他留下一条血脉。
可就在谢沅锦满心期待着新生儿降生的时候,邵静芸基于嫉妒、厌恶、愤恨以及憎恶等,种种复杂的原因,狠心将毒药掺进她的安胎药里,致使她七窍流血而亡。
那碗毒药的滋味,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时隔一世,谢沅锦依旧痛苦而清晰地记着。也是因此,她刚刚才会在闻到相同气味时,反应得那般剧烈。
想到这里,谢沅锦不禁有些后怕,倘若她方才饮下那碗毒药,现在多半已经落得和前世一样凄惨的下场了。
梦境并没有伴随谢沅锦的死亡而终结,她看见连景淮亲手为她立下墓碑,冠以王妃吾妻之称号。
他跪在她的墓前,拇指轻轻摩挲着冰冷的石碑上那短短几行碑文,直至指腹被粗糙的花岗岩磨到发红破皮,连景淮仍毫无所觉地继续摩挲。
时光在这个瞬间变得很缓慢,谢沅锦眼睁睁看着他低下头颅,干涩的薄唇颤抖着,在墓碑上落下一吻。良久,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道:“你死了,本王真的会疯的。”
这句话仿佛某种奇妙的开关,刚说完,连景淮高大的身躯便开始瑟缩起来。
他那么冷静自持的人,赫然像着了魔似的,在疯狂喊着什么,唤着什么,声音歇斯底里。
谢沅锦竖起耳朵,试图辨清他口中的字句,可惜耳膜里尽是嗡嗡的轰鸣声,她听不到,再也听不到了……
“小姐,小姐?”
琉璃的叫喊声在耳边响起,震得谢沅锦耳心生疼。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咸涩的泪水尝在嘴里,将她的理智陡然拽回。谢沅锦揉揉额角,语气平静地道:“我适才是梦魇了,好险有你唤醒我。”
琉璃见她睡了一觉醒来,眉眼间虽然仍旧透着几分疲惫,但面色红润,清秀的脸庞上没有露出丝毫病态,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來。
她上前为谢沅锦掖了掖被角,而后说道:“老爷那厢还在等消息呢,奴婢先去秉告一声,马上就回来。”
谢沅锦颔了颔首以示同意。
然而,琉璃刚抬腿走出没几步,忽然又停下,转回头望向谢沅锦,问道:“小姐本来不是和王爷约定好了,明儿个在梨花巷的书肆碰面吗?需不需要奴婢差人去告知王爷,您身体抱恙,不便出门的事情?”
谢沅锦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无妨,我身子好多了,明日出门不会有问题的。”更何况,她还有很多话儿须得当面和连景淮说清楚。
…………
讲到这里,盛沅锦忽然止住了话音。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平时连在话本中看到作者对于云雨的描绘,都得脸红半晌,更遑论直接口述出那般活色生香的场景?简直羞耻透了!
然而,连景淮压根不理解她的别扭,迭声问道:“方才怎么了?”
盛沅锦心中好生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才像下定决心般,硬着头皮道:“我若是实话实说,王爷可不能取笑我。”
连景淮看出她眼中的希冀,想也未想便应承下来:“嗯,不笑你。”
得到连景淮的允诺后,盛沅锦便将不久前见到的画面,以一种极其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只不过,男女之间的艳事,越是遮遮掩掩,反而越能让人浮想联翩。
待她话音落地,连景淮挑挑眉,故作惊讶地问道:“不对啊,你适才分明说了没有看清楚对方的相貌,那么如何肯定是我,而非别人?”
这话叫她怎么回答呀?难不成盛沅锦还能说,是因为他暗肌贲发的胸腹别具美感,令人过目难忘吗?显然是不行的。
于是,盛沅锦只得支支吾吾地答道:“除了王爷,我也未曾见识过其他男子赤身的模样,姑且……就当作那人是你罢。”
“啧,你这也忒不严谨了,要不再仔细瞧瞧?”语毕,连景淮便要伸手去解里衣的扣子。
盛沅锦见状,忙不迭出声阻止了他的行为:“别别别。”
就在这个当口,两人的双手无意间交叠到一起。
盛沅锦从前毕竟是在宫里当过差的,粗活儿没少干,又疏于保养,哪怕再怎么天生丽质,掌心的触感也比不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那般细腻温滑。
但连景淮轻轻摩挲着那只柔荑,却觉得喜欢极了,她哪儿哪儿都好,连手心纵横交错的纹路,看上去都比别人生得精致。
感情这种东西很复杂,很多时候你甚至说不出原因,找不着开端,稀里糊涂间就把一颗心给交了出去。
连景淮现在回想起来,他最开始只不过是因为初次开荤,感到食髓知味,所以想把这个姑娘留在身边伺候。谁知在后来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里,逐渐发觉她性格中的讨喜之处,于是沦陷,于是沉溺。
如今重新将盛沅锦搂在怀里,连景淮心底固然欣喜,可也止不住产生疑问,他可以给她无条件、无底线的偏爱,那她呢?
连景淮其实一直都知道,盛沅锦向往自由,当初留在王府亦是迫不得已。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的心境应该也会有所变化吧?
倘若他付出了这么多,盛沅锦仍旧去意坚决,那连景淮大概会满难受的。
所幸他这个人,别的话做事特别敢。几乎是在念头升起的刹那,连景淮便已经问出了口:“假如这会儿给你个机会做选择,你还会离开么?”
虽说有些突然,但这个问题倒不算出乎意料。毕竟连景淮前后也表明过数次态度了,盛沅锦不可能永远退缩,无论好坏,总得给予些许回应。
所以盛沅锦并未犹豫多久,便道:“不会了。”
连景淮没有高兴的太早,因为他知道她必定还有后话。果然,只见盛沅锦动了动,随后轻巧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若是问我会否离开,我可以很坚定地告诉你,不会;你若是问我是否喜欢你,我也可以大方地承认,自己确实动心了。可即便是如此,我们的感情依旧不在同个层次之上。”
“我是个有点慢热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敞开心怀,处处瞻前顾后,也许一辈子都做不到像你喜欢我,那样炙热地喜欢你。如此,你还想继续吗?”
“慢热没什么不好。”连景淮怜爱地揉揉她的头发,道:“我不介意等你。”
感情的道路上总是有人走得快些,有人走得慢些,连景淮自己属于前者,但不代表他就排斥后者。动情动的晚,意味着可以慢慢享受那个过程,倒也颇有一番乐趣。
一夜过去,连景淮还惦记着镇北侯府那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