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和蔼的看着我:“小伙子,现在说吃饭的问题,还是太早了。看你们二位如此恩爱,又在过大年时身在异乡,必定是有无可奈何的地方。让我猜猜,你们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小梁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麦子你一无所有,她家里看不上你,所以你们逃到这繁华世界安身立命,是这样吧?”
梁凤书用力的捏捏我的手,表示她觉得这老头子看得真准,我觉得这就是女人的浅薄处,这没什么好神奇的,他已经活到那个年纪,世间恩恩怨怨看过太多,一个人身在暮年时,还单身一人在外,他的人生更加曲折难言,能看出我们的来路,一点不稀奇,但我已经是个见人说话的虚伪家伙了:“老先生说得一点都不错,真是高人啊。”
我故意话少而短,要是他是高人,显得我尊重有礼貌,要是他是个骗子,另有企图,他也难知道我底细。繁华都市里的骗子随处可见,打着各种幌子骗钱骗色,其中很多还是很有智慧和技术含量的,没办法,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但我早已看穿人的残忍,谁也别想欺骗我。
我虽年轻,却正因为年轻,又已经暂时衣食无忧,心中难免自以为是。老者好像并不在乎我的反应,继续说道:“你手边的箱子是不久前寺庙求来的,箱子里并非佛祖菩萨,而是于你有恩之人。”
看出箱子是寺庙的,这谁都看得出,一下猜中里面的东西,我已经感觉到梁凤书紧张得不得了,而我心中也顿时敬佩起来,知道遇到了同行,并且还不知他深浅,他既然能这样看穿箱子,又能说箱子里是我的恩人,而不是说亲人,如此准确,已经高过我,忙直起腰来,点头说道:“老先生,今日的缘分,是我们天大的福气,请老先生不必忌讳,指点指点我们年轻人,实话说,箱子里是我养父兼师傅的灵位。”
“这就对了,看你面相,是该历经些劫难,却又有不至于山穷水尽,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就是福啊,你跟师傅学的是算命行当吧?”
我一身鸡皮疙瘩,仿佛是山风把我吹入一个不是人间的地方,面前这个人不可能是神仙吧?正在思量,听他继续说道:“你对师傅很是愧疚,你现在身在异乡,还是坚持要供养师傅灵位,你师傅能含笑九泉了,从此你大可不必对他心怀愧疚,这是命,你师傅的命,他只有死后才能享受你的孝顺。你当初不管不顾的跟了他,他也真就收下了你,一报还一报。”
这我就不懂了,马上说道:“老先生,你说的一切都对,是世间难遇的活神仙,我麦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姊妹又多,父母只好把我抱养给我师傅,可是,我与师傅,如何是一报还一报呢?”
终于看到他微微摇头,微笑看着我,就像要把我透视个彻底:“不是不是,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可有往来?”
“知道,也有往来。”
“是自小就知道,还是长大成人后才知道?”
“自小就知道。”
“你几岁抱养给师傅。”
“两岁。”
“这不就清楚了吗?可有人白白帮人养儿子的?你师傅肯定是独身一人,身有残疾,无法娶妻生子,这样的人,把你抱养过去,怎么能让你自小与亲生父母来往,岂不是白抱养一个儿子,这不是纯粹是为别人养儿子吗?换作你,你可愿意?”
他接连提出的疑问,使我觉得他又太过武断,我解释道:“师傅当然不希望帮别人家养儿子,是我小时侯无意中听到了我的来历,所以才与亲生父母相认、来往的。”
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话:“麦子,你是学过算命的人,你现在是用自己的逻辑迷惑自己,你想想,谁会去抱养一个临近人家的孩子呢?拜干爹干妈的事情倒是很多。就算没有孩子的人希望自己有孩子养老送终,也决不会去抱养一个临近人家的孩子,除非是光明正大的过继,这也是有的,过继是不必对孩子隐瞒的。你决不是抱养,不会这么巧,被你无意中听到你的身世,而且你自己的亲生父母还就在不远处。”
这番话把我弄糊涂了,难道我的记忆都是假的吗?我从前的生活也是假的吗?不可能的,决不可能,生活的烙印那样深刻,我有些忘了尊重,大声的辩解道:“不对,就是我爸妈不要我了,把我送了人,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依然和蔼:“好,麦子,你先保留你所有的认定,听我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你兄弟姊妹多,家里穷,父母经常打架,也经常打孩子,几个孩子中,你最反叛。你讨厌家里穷,害怕挨打,你常常往你师傅家里跑,次数多了,你师傅本是孤身一人,喜欢上你这孩子,便给你父母建议,他一个人没什么负担,养得起你,收你做个徒弟,他会当你是他自己的儿子一样,等你长大以后,自然会懂事的,至于你长大后认谁,你师傅也觉得无所谓,他的财富死了也带不走,不能无人继承,既然与你有师徒之缘,百年以后所有的财产归你,让你以后就跟着师傅生活,让你父母别管了。你父母家里本来穷得无可奈何,听说你的师傅愿意百年以后财产由你继承,再加上父母觉得你太过反叛,不如就依了你师傅,还能不让你跟着家里一起受穷,这样,从此你就跟了师傅。”
#####《山里行》
暮春雨潋涟,彌雾锁茫山。
涯泻多情水,坐看泉幽欢。
绿处闻鸠谈,幻梦入古庵。
绣槛近莲池,抬眼见众仙。
——杨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