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是他那个花天酒地的母亲,一天十个电话,好像终于记起自己人生中曾经有生育过一个儿子的事一样。但裴听颂根本没有打理,只草草看了她发来的信息。
关心都是假的,利益是真的。
终于轮到他姐了,裴听颂知道,她的目的八成和他妈是违背的。虽然这个大他七岁的姐姐平时又冷又傲,但起码把自己当个真实存在的人。
“怎么不接?”方觉夏问。
裴听颂想了想,“我姐,打电话准没好事儿。”
方觉夏知道他家庭情况复杂,也不想干预,但是看裴听颂也不是完全不想接,更像是耍小性子,就推了一把,“说不定是什么大事呢,接吧。”
听他这么说,裴听颂蔫了吧唧地接通了,戴上耳机站起来朝阳台走了几步,用英语开了口,蹲在方觉夏养活的一整片翠绿翠绿的小花园前,伸手拨弄着跟前开成一团粉云的小木槿。
方觉夏安静地坐在桌边,继续看着那本没看完的书,也不知是他本身听觉就敏锐,还是对裴听颂太上心。他的一个小小的语气变化,方觉夏都能察觉出什么。
感觉他有些抵触。
电话不算非常长。裴听颂挂断电话还蹲在阳台,他的眼睛从小木槿挪到了蓝雪花,最后落在最不起眼的那盆仙人掌上。
他把仙人掌的花盆从角落拿出来,搁在面前,相顾无言。
方觉夏走到他旁边,陪他蹲下,还故意假装大惊小怪的样子,“我的仙人掌怎么了,怎么刺都蔫儿了。”
“行了你。”裴听颂知道他在逗他,直接跟他摊开,“刚刚我姐说,我妈新交往的一个英国男友是搞出版的,旁敲侧击让我妈把我外公的所有版权都给他。”
虽然说得很简单,但方觉夏知道事情严重性,“这怎么行,如果对方不靠谱怎么办,那是你外公的心血。”
“她不能做主,因为我外公的遗嘱里,他所有作品版权的法定继承人是我。”说到这里,裴听颂不由得想到了外公过世的场面。
很混乱,每个人的趋利心都裸露在一块孤零零的墓碑前。才十五岁的他那时候处于最迷茫的时期,暴戾,狂躁,把世界都推向对立面。
他不想要继承权,只想让自己的外公活过来,是的,这念头很荒谬。
裴听颂拿起小水壶,给仙人掌浇了一点点水,“就在前几天,她天天跟我闹,打电话,发消息,发邮件,甚至说要亲自来找我,我不搭理她又去我姐那儿闹,她可能是疯了。”
“我姐让我回去一趟,断了她的念想,也把之前一直没有管理的版权好好整理一遍,让我外公走得也安心。”
方觉夏的脑子忽然转得慢下来,慢吞吞从他手里拿走小水壶。
不能再浇了,浇坏他的小仙人掌。
“所以你要回美国了,对吧?”
裴听颂点点头,“明天录完节目我再走,应该几天就处理好了。”他摸了摸方觉夏的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他是想见见裴听颂长大的地方,但不是这样的契机。他需要给裴听颂一个自处的空间,而不是因为惦记他而无法好好处理自己家族的事务和纠纷。
“下次。”方觉夏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想在你毫无负担的时候去,就像你做梦梦到的那样。”
虽然已经见不到那个老人,但至少也不是在狼狈的时候。
裴听颂歪着脑袋想了想,嘴角勾起,“那方老师会带我回广州吗?”
方觉夏没有说话,对着他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
裴听颂却没有直接伸出自己的手指去勾,而是看了一眼背后,然后牵过来,在他的小拇指上吻了吻。
“刚刚就想亲。”他压低声音小声说,然后才勾住他的手指,达成协定。
综艺录完的当天晚上,裴听颂就离开了,私人行程,方觉夏不方便送他,只在他走之前把《浪漫主义的根源》又还给他,让他在飞机上无聊的时候看一看。
他不知道裴听颂是不是会看到他偷偷写上去的批注,但这种感觉很好,他好像在和过去的裴听颂跨服聊天,有种发掘彩蛋的惊喜。
以前还没有和裴听颂正式营业的时候,除了必须一起完成的工作,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他,也不觉得有什么,每天的日子都是照过。每一天的时间也都很客观地在流逝。
后来裴听颂搬回来,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和所有的成员一起。现在,裴听颂刚离开没有几天,方觉夏就觉得难捱。想联系他,也想知道他在大洋彼岸的状况,有没有被人为难,有没有好好吃饭。
裴听颂这样的人会被谁为难呢,他的担心真有点多余。
后来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多有的没的,明明就是想他。
时差很大,但裴听颂早晚都会给他打电话,多数时候方觉夏都在被子里,要么还没起,要么没睡,听裴听颂说一会儿话,最后的结果不是更起不来,就是更睡不着。
为了让自己充实一点,方觉夏又恢复了练习狂魔的节奏,每天练习舞蹈、学习声乐和创作。这天他来的时候,练习室有两个练习生正在跳舞,他们有点怕他,一见到方觉夏就挪到一边去。
我有这么可怕吗?方觉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日常过于冷淡,顺便也看了看小练习生跳舞。一个小孩倒在地上做起身动作,好几次都起不来。
“你这里没发力。”方觉夏走上前去,亲自教他,“核心要绷紧,这里松垮了就起不来了。”
小练习生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现在公司大红的前辈居然这么平易近人,明明都很少笑。
方觉夏在练习生时期太刻苦,很多错误他都犯过,都总结过经验,所以教起别人也更有经验。
“对,你要练一练控制力。否则定点会不好看的。”
“很好,这个转身比刚刚稳。”
几个人不知不觉就在练习室里度过了一晚上,已经很晚了,两个小孩想请方觉夏吃东西,但被他拒绝了,“怎么能让你们请客。”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看着两个小孩子相伴离开公司楼下,方觉夏也转头去地下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宿舍。
停车场光线不算明亮,惨淡的白光直直地打在灰色的水泥地板上,一切安静得死气沉沉。方觉夏眯着眼往自己车的方向走,夜盲太影响视物,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车,正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忽然间听见了脚步声。
那种久违的被跟踪的感觉再次出现。
他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只是哪怕他已经如此敏感了,但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已经一个人从背后狠狠撞到了墙壁上,后腰很痛,额头直接撞上白墙,一瞬间头昏眼花,脑子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