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蒨正看得仔细,忽而听到桐叶惊呼:“呀,这里还有男子?”
前庭内,一碧色宽衣的男倌散着发,容色可人,腰间的牌子随他的步子轻晃。场中倌人多为女子,桐叶与九月从前奔波于性命,还不知原来男子也可入花楼为倌,这会儿两人都睁大眼,面面相觑。
王蒨却是知道这些的,她收回眼,摇头:“这有什么奇怪?”
阿姐府上那些面首,有不少就被打发去花楼了,何况王楚碧年轻气盛时,也没少与花场男倌有来往,这些年是收敛不少,但王蒨少时也因此听说了那些事儿。
她想起阿姐,连忙又念及正事,认真道:“先别管那些,看住那庶子要紧。”
话音刚落,九月焦急道:“他起身往里了!”
袁明棋不知何时已支开了友人,正在与一个中年男子相谈,一同往内庭走。内庭是正儿八经的烟花之地,别说是进去,王蒨从前连想都不曾想过,这会儿也不由僵持许久,她望了望那两人的背影,终于还是咬牙道:“咱们进去看一眼,看一眼他与谁交谈就出来。”
她吩咐道:“桐叶,你在此看着,我与九月去看看。”
九月仍在犹豫:“女郎,这,这……这不合礼数。”哪里有公主进那种地方?更何况三公主还是成了婚的,若是叫那素未谋面的世子知晓,她还有命活吗?
王蒨看着她的眼睛,与她对视,认真:“既然跟在我身边,我说的话就是礼数,出了事我担着。”
她少有这样强硬的语态,九月不敢再多言,跟着她往里了。
要进内庭倒是不难,她们虽是女儿身,银两充足就成,只当是哪家的商户女郎来见见世面,可要跟着袁明棋却不容易。
内院中地面腾空,石路交错,溪水从裙边扑腾而过,整个院下竟挖通了湖水。楼台高倚,朱色的楼宇,纯白的轻纱被灯光晕成金黄色,四处都开着门,里头是一间间小室,一眼望去看不到长廊的尽头。
想象中的荒唐之景没有出现,后院甚至有些沉静,有花娘来问她们要可要点男倌,把九月吓坏了,王蒨也只得支支吾吾道:“不必,不必,我来找家兄!”
花娘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王蒨被看得不自在,拉着九月进了长廊。
她看见袁明棋与的身影消失在此处,可走进来之后,此间的小室都关着门,偶有几户关着窗,也看不见其中内容,一时又迷住了步子。
九月已有了退缩之意,她从小在武馆长大,然则却是个憨厚的性子,今日踏足花楼,对她而言已算十分的新鲜惊险。
王蒨看着眼前那样多一模一样的房间,也不禁沉默。
二人往里走,行过一处支着小窗的卧房,有靡靡之香飘出来,随后是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很低,却在这安静的廊下有格外突兀。
窗户斜开,看不见里头的二人长什么样,只在门户上倒出二人的身影。
那女郎坐在椅上,身前跪着个男子,倒影中,他的头颅渐渐靠近她的裙面。
室内静了几刻,有衣料摩挲的声音。
没多久,那女郎低声咒骂了几句……不,不是单纯的咒骂,王蒨也不明白那具体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二人的动作,睁大了眼。她成过婚,自然知道那二人在做什么,可九月却一脸困惑,王蒨赶在她开口前捂住了她的嘴,拉着她轻轻走远。
临到走远了,九月才不解,小声问他:“公主,他们在做什么?”
她眼神纯真,王蒨反倒有几分无措:“不清楚,咱们、咱们快走吧。”
这并不是撒谎,王蒨对那二人的行事的确一知半解,她晓得那一男一女在做什么,却不明白为何女郎要骂他?她斥他是贱奴,主动行这档子低贱事。
只是……王蒨迷茫暗想,李意行也时常这般啊。
第43章 无我 打不得骂不得,说也舍不得
她正在心中狐疑,与九月二人快步行至外院,桐叶等得望眼欲穿,见二人进去没一会儿就灰溜溜出来,赶忙道:“如何?”
王蒨摇头:“今日先回去吧。”
“就这样回去?”桐叶笑嘻嘻地勾住王蒨的臂弯,凑到她耳边,“公主,奴替你打听到了些。”
王蒨拉着她往外走,急忙道:“打听了什么?”
“奴婢问了那花倌姐姐,她说那官员是太常寺的官员。”桐叶有几分献宝的,自得道,“花倌姐姐还道咱们是袁家派来的人呢。”
王蒨忧喜难辨:“太常寺?的确是好消息,只是冒充袁家人的身份,只恐打草惊蛇。”
桐叶又道:“即便问起又能如何,谁能认得出咱们?”
王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一步是一步。
今夜为掩人耳目,三人从公主府后门偷摸而出,这会儿也只能走回去。府中婢子见公主归府,匆忙备水洗沐,王蒨特意观察众人的神色,也看不出究竟谁才是眼线。
她不怕李意行知晓自己的行径,只是感到恶心和抗拒。
前世与今世有种种不同,她不信自己尽人事,还不能改天命。
王蒨洗沐过后,又去看了三只狸奴,糊糊如今已养的圆头圆脑,在小房内作威作福,反倒是银球和圆饼气焰低了些,折服于糊糊的生龙活虎。
三只小家伙的脖子上挂着铃铛,是乔杏后头去置办的,王蒨摸了摸,脑中又想起李意行。
这天夜里,王蒨梦到了他,且竟不是噩梦,而是他们的前世。
成婚的第一年年尾,二人新婚不过个把月,这对少年夫妻共赴欢海,沉溺其中。王蒨当初也不晓得李意行究竟几分真假,他说要好好过日子,真心欢喜,王蒨就得过且过,总归自己没吃什么亏。
至于她对李意行,说难听些,恐怕见色起意的心思要多一些。
李意行的才学、谋略、品行……要日夜相处,慢慢了解才得知,何况就算她得知了,与她又有甚么干系?可那模样生得有多好,却是伸手可触。王蒨不是瞎子,她自认肤浅软弱,李意行向来在那种事上拉的下脸,她也为色所迷,跟他十分契合。
那年的冬天,李意行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