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英国的第一个圣诞节,学校放假,孟屿宁独自去了趟曼城。
市中心热闹非凡,巨大的圣诞老人造型灯旁围满了游客,即使天色阴沉,脚下的石砖路上还积留着昨夜下过的雨水,可仍挡不住这浓厚的西方节日气氛。
他突然想起家里的春节。
不是那个早已荡然无存的家,而是裴爷爷特意替他准备的过年红包,奶奶给他盛满饭碗的年菜,和坚持叫上他要带他一块儿回家过年的叔叔阿姨,以及拉着他的手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小竹。
他很想念。
怎么也忘不掉眼前这个女孩曾给过他的温暖。
因而在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就匆匆赶到机场去接,从机场到医院又到房管局,终于找到了她。
孟屿宁很想问她为什么这几年都没有联系他。
明明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联系,就连在今天,十几年前势同水火的小学同学还能够坐在一块儿吃饭,唯独对他疏远至此。
她眼里的陌生和拘束让孟屿宁有些束手无策。
他始终无法释怀她对这段关系的冷漠和忘却,又是失落又是生气,却又没办法怪罪她,怕她觉得唐突或是不安,只能不断反复询问自己,是否有做过令她不快的事,说过让她伤心的话,才让他们到今天这个地步。
君子之交是淡如水,可他们曾是那样亲密无间。
如今借着酒意,也没法再顾全她的情绪,孟屿宁只想问清楚。
“这几年为什么不联系我,”他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嗓音里带着几分薄怒,因为怕吓到她,尽力维持着温和的语气,“就连你小时候挂在嘴边说讨厌的同学,现在都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小竹,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五年前课题项目缠身,他从英国来回四次,第一次是因为知道她早恋,他生气又失望。
第二次回来时,是想对她道歉,即使当时再生气,也不该去看那封信。
可对面的屋子人影空空。
后来才知道小竹跟着她爸爸搬走了。
去年这时候他因为工作调动回上海工作,第二次踏足时和第一次无异,这座城市明珠繁华,车水马龙,唯独没有找到人,抽空去了趟她们学校的四平路校区,她却已经毕业离开。
他们之间的时间差好像怎么也补不回来。
被她忽略的微信好友申请和短信提醒孟屿宁,她的躲避分明是有意的。
如果提前告知她自己会来找她,会不会她现在就已经唯恐避之不及地又躲到哪里去了?
最终香港的行程一直被搁浅至今。
他从来不是喜欢胡搅蛮缠的人,取舍分明,他曾渴望过乞求过的东西,在一次次的希望破灭后,逐渐被掐灭了最后的火星,如果得不到,那他就不要了。
母亲不要他,他就离开母亲;父亲对他不好,他就离开父亲。
可唯独眼前的这个人不行。
她不可以离开他,更不可以疏远他。
这样的占有欲让孟屿宁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也不是没想过,人的成长总会伴随着从前的人或事的离去。当年爱不释手的宝石,长大后就成了不值钱的玻璃珠。
因为有了新的生活,就不会再为失去了一颗玻璃珠而辗转反侧。
或许对裴雪竹而言,孟屿宁就是那颗玻璃珠。
而他却因为裴雪竹小时候温暖的施舍,就固执地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对他好。
男人拧着眉,眸色暗沉,像是摊化不开的墨,映出她抗拒的脸色。
握着她胳膊的手掌越收越紧。
雪竹没见过他这样,更没被他捏疼过。
但她又说不出口。
太丢脸了,怎么说?
因为当时喜欢你,又不敢告白,更不想看到你交女朋友?
她讨厌当时悲观的自己,那时候她的世界很小,孟屿宁占据大部分。
如今她长成了大人,才发现原来年少的感情并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她动了动胳膊,小声而冷静地说,“小时候关系好又不代表长大了也一样。”
是这样的。
各自有了新的生活,雪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个家,如今也要拆了,换做是从前的自己,也许会哭会闹,可现在她除了淡淡的遗憾,并未觉得拆去旧居有何不可。
回忆是永远无法代替现在的。
时间教会人学着接受和遗忘,释然和成熟。
她说完这句话后悄悄抬头打量他。
男人没说话,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冷淡至极。
“小竹?你回来了吗?”
从门里传来宋燕萍困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