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时候她根本不会怪他,明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就是忍不住委屈,也忍不住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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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转学程序尘埃落定后,班主任连同班上同学给雪竹办了一场热闹的送别会。
祝清滢也打电话给她,哭着在电话里骂她没良心,本来只是隔了一个市,寒暑假还能见,现在可好,就连寒暑假也别想见了。
走的那天,雪竹背着包,爸爸替她拖着行李箱,在候车室等火车。
妈妈没有来送,爷爷奶奶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没法过来送,父女俩挨坐着,裴连弈在看手机,雪竹塞着耳机听歌,父女俩从前都是开朗的性格,但现在谁也没说话,嘈杂的候车室里,他们的安静显得尤为奇怪。
此时列车广播的女声提示,父女俩坐的这趟k次列车会晚点,希望乘客们耐心等待。
进站口正上方的大屏显示列车会晚点两个小时。
抱怨声此起彼伏,唯有父女二人神色淡然。
担心女儿肚子饿,裴连弈问:“肚子饿不饿?给你买碗泡面吃?”
雪竹摇头:“我不饿。”
这两个小时实在难捱,雪竹将头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候车室人来人往送行和离开的人,她突然问:“妈妈真的不过来送我们了吗?”
裴连弈神色顿了下,嗯了声说:“你妈妈今天搬家,没时间来。”
“搬家?”雪竹坐直身子,“她不住我们那个家了吗?她要搬到哪里去?”
“她要搬到她单位的房子里去,那个家是爷爷的房子,她说她不要。”
身边的雪竹突然站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裴连弈在身后拼命喊她:“雪竹!雪竹!你要去哪儿啊!”
没有应答,雪竹早已消失在候车室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她叫了辆的士,也来不及数自己身上有没有带够钱,直到打表器上的数字超出了她兜里的零钱数目,只能匆忙忙喊停车,在路口下车跑回家。
幸好这条路她还熟悉。
以童大附中的公交站为起点,再沿着这条笔直的路一路前奔,路遇很多热闹的小商店,这里晚上的时候还会支起很多夜宵摊,对面就是家很大的商场,明亮的霓虹甚至能穿过马路照到回家的这条街上。
短短一里的路程,走完这条热闹的街道,又转入树荫茂密的小路,在往前跑几百米就到了她家。
天气太冷,连午后的阳光都冻得刺骨,寒风几乎快穿透少女单薄的身体。
她不顾一切地往家跑去。
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那个闭着眼也能找到方向的家。
从牙牙学语到娉婷袅娜,她走过无数遍的路,被父母抱着,被哥哥姐姐们背着,和朋友们手牵手笑闹过的这条路,原来一个人走显得这样漫长。
终于到了家门口,雪竹拿出钥匙匆匆开门,手指颤抖得连将钥匙插进锁孔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耽误了好久,她试图控制颤抖的手,心越来越急,好不容易用左手摁住右手手腕,眼前的视线又变得模糊,泪水将眼前的钥匙折射出好几个虚幻的影子来。
她抽抽搭搭地命令自己不听话的眼睛和手:“别哭了,别抖了……”
打开门时,清冷感扑面而来。
从来没有在家中闻到过灰尘的味道,因为妈妈爱干净,总是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她和爸爸谁脏兮兮的回家都会被训一顿。
家具都安放着,用了几十年的老沙发被灰蒙上,窗外冷白的阳光照射进来,光线经过的地方,空气中都是灰尘在漂浮。
妈妈从批发市场淘回来的假盆栽装饰还立在角落,往年日历上总被划满了圈,详细记录了他们家要过的每一个纪念日,每一个人的生日,到今年,日历还是崭新的。
爸爸精心养护的大鱼缸早已空了,没有水没有鱼,只剩下光秃秃的玻璃缸。
突如其来的痛楚如潮水般将雪竹淹没。
每一道呼吸都像是要命般作痛,比刀割或撕裂还要鲜血淋漓。
看着这个空旷旷的家,就算父母再给自己进行多少的心理建设,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家的消失。
短时间的心理准备又怎会有足够的份量让她割舍掉十八年的记忆。
雪竹再也忍不住,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大声哭了出来。
哭到爸爸在身后叫了她很多次都没有听见,他猜到女儿会回来这里,着急忙慌跟过来,冬日刺骨的寒风中,男人累出一身大汗,喘着气将女儿抱在怀里,一声声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雪竹抓着爸爸的衣服,断断续续地哭喊:“妈妈、妈妈搬走了——”
她不要考什么清华北大,也不要去别的城市生活,她只想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小时候日日夜夜期盼的长大是这样的。
裴连弈什么都没说,只是更用力地抱住她。
再不走火车就赶不上了,最后裴连弈牵着女儿还是离开了这里。
雪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日光昏黄,树影绰绰,温柔的风卷起落叶。
当年在楼下肆意嬉闹的孩子都已不见。
后来她也并不知道,在她离开童州的后些日子,贺筝月和钟子涵都相继回来过一趟,两个成年人像孩子似的坐在雪竹家的楼梯口发了好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