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连弈安慰她:“哎呀你孟叔叔一米八多呢,宁宁哥哥遗传他肯定也长得高啊,这没办法的。”
雪竹怨念的看着裴连弈,问他:“那爸爸你为什么没有一米八?”
裴连弈尴尬了,只能说:“小时候你爷爷奶奶没钱给爸爸买东西吃,这不能怪爸爸啊。”
“那滢滢的爸爸也有一米八,只有我的爸爸没有一米八,”雪竹突然扁嘴,语气快哭了,“为什么只有我的爸爸这么矮?”
几秒后。
“哇——”
雪竹哭起来。
裴连弈挠了挠脸,第一次因为自己没长到一米八而感到自卑,而且是在女儿面前。
看着女儿哭得这么委屈,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因为他没有一米八,给女儿蒙羞了。
于是在某天和隔壁老孟在天台喝酒看星星的时候,裴连弈幽幽问老孟:“大家小时候都没米饭吃,为什么你能长到一米八?”
老孟不明所以:“什么玩意儿?”
裴连弈自觉喝多失言,转移话题:“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我问宁宁,他说你每天都是凌晨才回来。”
“我不忙谁赚钱供他读书?”老孟说。
“宁宁今年都要中考了,你多少也抽点空辅导下他的功课啊。”
老孟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我辅导他?到时候耽误他连高中都考不上,你们俩口子文化程度比我高,他要有不会做的就顺道帮帮他吧。”
“你儿子聪明得很,有的题我和我老婆还没看完,他就自己想出解题思路了。”
听到邻居夸儿子,老孟硬朗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意。
“他学习还可以,不用我花钱帮他请老师。”
“辅导是其次的,主要是多陪陪他,中考压力也挺大的。”
“如果他爷爷还在世,估计会陪他吧,只要跟读书有关的,他就特别来劲儿。”老孟突然说。
裴连弈犹豫很久,酒意将心中的好奇顶上喉咙,小心地问:“唔,宁宁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怎么从来没听到他说起过你们?”
这片是教职工小区,挨着重点高中,住的也大都是些退休老教师,孟老和雪竹爷爷是同事,但雪竹爷爷退休后和妻子搬到了乡下养老,住这里方便雪竹以后考高中,于是几年前老裴带着妻子一块搬了过来。
裴连弈带着老婆女儿搬过来的时候,孟老就是一个人住,要不是前几年老爷子过世,他甚至都不知道原来老爷子是有后的。
“估计是当没我这个儿子了吧,”老孟淡淡说,“我那个时候不愿意读书,老头子让我读高中,我不肯听他的,气得他跟我断绝关系,我当时也倔,收拾了行李就离家出走跑到外地去了。”
“然后呢?”
“那几个月我打零工,也算是能养活自己,吃了不少苦,但就是不愿意低头,后来老头子过来看我,给我塞了些钱,说起码去读个中专,以后在社会上也好养活自己,给完钱他就走了,我当时想的是不闯出点名堂来就绝不回去看他,结果他都走了,我还没闯出名堂来证明自己,”老孟突然苦笑,叹了口气,“还是居委会的打电话给我,说老头子给我留了套房子。”
比起在外地租房,老孟选择带着儿子回到老家。
这些事,告诉别人也是丢脸,因此老孟很少提起。
或许是天台此刻的凉风将他心中郁结终于吹散了些,又或许是这几年的相处下来,让老孟觉得身边的这个邻居是个可以偶尔谈谈心的好友,而非酒肉朋友。
“要是我爸还在就好了,”老孟轻声说,“宁宁跟我不亲,我也懒得凑到他面前找不自在,你让我多陪陪他,但可能我不在家的时候,他或许会更自在一些。”
清官也难断家务事,裴连弈不便插嘴。
老爷子都过世好几年了,如今再追忆也没有任何意义。
活着的时候不懂珍惜,死别后的千般歉疚都为时已晚。
喝完酒后,两个男人回到各自的家。
裴连弈坐在客厅沙发上醒酒,或许是嫌呆坐着太傻,于是点了根烟抽起来。
宋燕萍刚洗完澡出来,一出来就闻到了好大的烟味,她生气的站在沙发旁,叉着腰教训丈夫:“不是让你抽烟去外面抽吗?你想让小竹吸二手烟?”
裴连弈回过神,忙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突然说:“我明天打电话让我妈从乡下带两只老乌鸡过来,你熬了汤给宁宁和小竹喝。”
宋燕萍问:“怎么突然想起让你妈特意从乡下带乌鸡过来了?”
“没怎么,就是突然觉得宁宁这孩子……”裴连弈顿了顿,说,“快中考了,平常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
***
孟屿宁睡得不熟。
房门被轻轻打开时,他整个身体先是警觉性的一抖。
可看到从客厅溜进来的光,孟屿宁知道是父亲。
小偷怎么可能敢开灯。
果然,孟屿宁闻到了浓烈的酒味,这个气味在他新照顾你,仿佛就是父亲的身份卡。
他闭着眼,不动声色的舒了口气。
床微微陷下去一角,孟屿宁背对着坐在床上的父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睡了吗?”
浑厚的嗓音尽力压低着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