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徐兰庭口中描述的小可怜、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瘦了一大圈、全身都是伤大相径庭。
霍焰从车子里探出头,跟陈竹打了个招呼。
你好。陈竹说,除了面对徐兰庭, 在所有人面前陈竹都是那个翩翩有礼的得体之人。
霍焰:挺多年没见。他又看了看陈竹, 真觉不出什么变化。
他又不善于寒暄, 憋出这一句话已经是极限。
陈竹倒是淡定得很,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不跟你多说了, 我先走了。
哦。霍焰重新回到车子里。片刻,他疑惑地想, 刚才陈竹手里的,是安神补脑液么?
安神补脑液、六个核桃还有一篮子土鸡蛋。
徐兰庭眯了眯眼,偏身, 进来坐。
陈竹将礼物放在了桌子上, 却没有坐,我是来跟你说声谢谢。这些土鸡蛋营养价值很高, 给你补补身体。
嗯。徐兰庭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谢谢。
陈竹放下东西,也不打算久留,总之, 谢谢你给的资料。徐兰庭给的内部资料,是切开徐永连和张寸光的一把利刃。
陈竹受了徐兰庭的帮助,没理由再冷脸相对。他放缓了声音,真的很感谢,我也替贵州贫困县的人民向你道谢。
忽地,男人靠近,微凉的指尖压在了陈竹的唇上。
徐兰庭的指尖还残留着水汽的冰凉,轻轻地按在陈竹的唇上,透着丝丝冷意。
阿竹。徐兰庭说,我可没有你这么远大的抱负。我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资本家,你跟我做的是交易。
男人的眼微微一弯,似星海涌动。
阿竹,你已经谢过我了,不是么。
那个隔着玻璃的,冷冰冰的吻
陈竹退开些许,偏过头。
那天,那天只不过是被男人刻意勾引,加上沉寂了多年的恻隐之心
陈竹告诫自己,不能再被这个狐狸引诱。
我还有事陈竹感觉耳垂被轻轻一捏,接着,徐兰庭的气息缓缓靠近。
来都来了。徐兰庭从身后,不远不近地挨着他,陪陪我。
他分明没有碰他,可陈竹却感觉浑身都是男人视线游走过的痕迹。
徐总,抱歉我还有事。
徐兰庭嗤笑一声,徐总?他抱着胳膊,斜斜站在门口,挡住了陈竹的去路。
我现在已经不是徐氏的总裁。徐兰庭低垂着眼眸,竟有些可怜似的,阿竹,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躬身,凑近了些,陪陪我,行么?
咖啡机轰鸣着运作,徐兰庭背对着陈竹,衬衣下的线条窄窄地收拢在腰间,一双长腿随意地撑在高脚凳下,姿态悠闲。
一点儿也没有没夺权的落魄,悠哉得很。
你方才说,你已经不是徐氏的总裁。陈竹皱眉,徐永连已经上任了么?
徐兰庭淡淡地说:嗯。他好似全然不在意徐氏的死活,只是一心一意地磨着咖啡豆。
可是,你手底下的人呢?陈竹记得,徐兰庭在徐氏的根基深厚,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得了的。
除非是他自己让权。
革职的革职,跑路的跑路。徐兰庭满不在意,手里的动作温柔又和缓,阿竹,你喜欢甜一点儿的,还是苦一点儿的?
陈竹根本没心思,随意应了一句,又问:那你之后呢?就这样将徐氏交给徐永连了么?
徐氏对于徐兰庭来说有多重要,早在很多年前陈竹就已经领略过。
这个男人为了徐氏殚精竭虑,机关算尽。陈竹曾经亲眼见过徐兰庭为了一个项目整整一个星期只睡三个小时。
当然陈竹也深刻地体会过,徐兰庭为了徐氏可以牺牲一切。
这个男人甚至将自己都放在了徐氏之后,所以陈竹才想不通,他为何会这样轻易放弃。
陈竹难免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场决绝的审判。
陈竹当时狠心控诉徐兰庭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渣,不配站在自己身边而后,徐兰庭回国,交权,吃官司。
三年间,徐兰庭几乎都是在看守所度过。
陈竹咬牙,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可是徐兰庭的行为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他无法不多想,徐兰庭,你这是何必。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淡淡一笑,阿竹,你知道,我回国那天,一下飞机做的第一件事儿是什么?
什么
徐兰庭转过身,深深地望着陈竹,就是买回程的机票。
男人缓慢而优雅地将磨好的咖啡粉倒入壶中,眼底是诡异的宁静。
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去徐兰庭垂着眼,眼底暗流汹涌,将你绑起来,囚困起来。
你,陈竹皱眉,徐兰庭
徐兰庭笑着舔舔唇,就在卡梅尔小镇,那里有你喜欢的街道和风光,你会稍微没那么生气或许吧。
你会被我关在濒临海边的别墅里,我们日夜相对,你逃无可逃
咖啡机停止了轰鸣,醇厚香浓的咖啡缓缓流出。
徐兰庭往杯子里加着炼奶,一脸平静,我会捆了你的手脚,将你按在房子里的各个角落当然,还有我最喜欢的面朝大海的,那面落地窗
够了。陈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不明白,徐兰庭怎会会用这样平静的口吻,说出这样荒诞的事情。
仿佛,男人已经在脑子里幻想过无数次。
徐兰庭一笑,将热腾腾的甜咖啡递到陈竹手里。
怎么,这就害怕了?男人看着他,勾唇一笑,所以,别再问了。
他靠近些,身上冷冰冰的气息寸寸侵蚀着陈竹。
阿竹,不要企图去窥探一个恶鬼的灵魂。徐兰庭眯了眯眼,叹息,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说:我没有什么值得可怜,更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善良。徐兰庭挨近陈竹的脖颈,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上去。
我对这个人世间表现出来的,每一丝温情良善,都是为了靠近你。
恶鬼又怎会爱这人世间呢?
他不过,是爱着人间的某个人罢了。
陈竹放下杯子,抿了抿唇。
阿竹不高兴了徐兰庭眉间一蹙,他能从陈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准确地捕捉到陈竹的情绪。
是啊这样阴暗而偏执的念头,任何人听了都不会高兴。
更何况,是本就厌恶他的阿竹。
陈竹冷声开口:徐兰庭,你别跟我扯这么一大堆。也不必告诉我你有多冷血、多无情。他没有想过徐兰庭会坦诚地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恶,摊开在自己眼前。
男人再没有虚伪的掩饰,也不再维持优雅的假象。
徐兰庭近乎残忍地撕开了自己的假面,强逼着自己,在陈竹面露出了锋利的爪牙、阴暗的内心。
那个在徐兰庭脸上戴了二十几年的面具,就这样被他摘下,踩碎。
他的恶、他的阴郁、他黑暗而绝望的灵魂,毫无保留,展露在陈竹眼前。
男人似乎刻意回避着陈竹的态度,在陈竹出声的时候,就垂下头搅拌着咖啡里的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