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所有的文件一一铺平,摆在了书桌上。看着证件照上那个十九岁的自己, 陈竹有些感慨。
当时年少, 意气风发, 踌躇满志, 陈竹细细看了看照片上的自己,虽然外表不曾改变, 可如今陈竹的眼底, 不似从前那样懵懂。
二十一岁的他,已经褪去了青涩, 扛起了生活的重担,眼底沉淀出的,是岁月淬炼出的稳重。
陈竹静静将证件收好,他又看了看那张至关重要的担保书,试图从潦草的签名中找到那个幕后帮助自己之人的蛛丝马迹。
他皱眉端详了一会儿字迹, 隐隐觉得熟悉, 可再往下想,却是一片空白。
罢了,陈竹想, 既然那个人不想露面,或许也有其自己的缘由。
但陈竹还是郑重地将这份帮助记在了心中,期盼着有生之年能跟那人说上一声多谢。
下周就是公开考试。沈清渠站在讲桌前, 他依旧一身雪白的衬衣,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稳定心态。
沈清渠让助教将资料都发放给学生,有空的时候就看看资料复习复习, 不要太过紧张。
但,这毕竟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考试,而且,对于陈竹来说,更是实现理想的紧要关头。
陈竹捏着手里的复习资料,出声问:之后没有课了么?
沈清渠淡淡一笑:陈同学,我知道你好学,但是也要适当地放松自己。
或许是为了宽慰紧张的众人或是某人,沈清渠随口提起了自己当初考试时的事儿。
当时紧张得一晚上没有睡好,沈清渠慢悠悠地说,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陈竹身上,一笑,满脑子都是纠结和犹豫。
那老师你是怎么克服紧张的呀?底下有人出声问。
沈清渠一笑,说:不用克服。他说,紧张是无法避免的情绪,面对就好。
有同学低声笑起来,原来学霸考试前也会失眠呀。
沈清渠望着陈竹,缓缓说:嗯,当时确实很烦恼。他习惯性地以指尖一下下叩着讲桌,被同时保送到麻省和哈佛,确实很纠结。
底下的学生登时哄笑成一团,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清渠能这么一本正经地开玩笑。
陈竹也不禁低头一笑,他主要是被沈清渠绷着一张脸还想逗学生们开心的模样给逗笑。
一向不苟言笑的人还有这样堪称可爱的一面,大家都不由放松了许多。
有人出声问,沈老师,那你当初选了麻省,后悔么?
沈清渠挑眉,秀长的眼眸中含着笑意,一点点,毕竟麻省的食堂没有哈佛的好吃。
说毕,又是一阵哄笑。沈清渠:所以大家在选择学校的时候,记得将这个因素也考虑进去,毕竟这关系到你们将来四年的伙食问题。
有人笑着说:沈老师,我听说你打算去哈佛开课题了,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在众人的笑声中,沈清渠的目光徐徐落在那人身上,哈佛很美,春夏秋冬的景致都别有一番趣味。
沈清渠顿了顿,眼底是不为人知的深意:听说,挺适合恋爱。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纷纷问沈清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嗯。沈清渠移开视线,匆匆结束了休息时间,你们可以开始复习了,等会抽人上来做题。
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被沈清渠淡定地扑灭,但仍挡不住有人小声议论。
沈老师这么优秀,那他的恋人应该也很优秀吧,说不定是我们机构的哪个老师?
我怎么觉得沈老师喜欢的是、嘘!沈老师走过来了,小声点。
沈清渠叩了叩陈竹的桌子,低声说:出来一趟,有事情跟你说。
这几天沈清渠都会在私底下帮陈竹补习,在升学上也给了很多中肯的建议。
陈竹能够感受到沈清渠对自己的照顾,他很感激自己能够遇到沈清渠这样的良师。
当然,这一切在局外人的眼中就变得格外不同寻常。
沈清渠虽然温和,可班上的人都清楚沈清渠骨子里的高不可攀。
可以说,除了在课堂上沈清渠还有几分耐心,在课堂之外那人就是一朵高岭之花。
但偏偏,沈清渠的高冷在陈竹跟前消失无踪。他对陈竹似乎格外有耐心,班里的人都纷纷猜测,你说,沈老师喜欢的,会不会是陈竹啊?
我也觉得,你知道吗?我上次亲眼看见沈老师在哪儿泡咖啡,还是两杯!那人一脸兴奋地说,能让沈老师亲自泡咖啡的,除了陈竹还能有谁!
咖啡机叮一声,沈清渠一边倒咖啡,一边跟陈竹说:你手续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也问过了学校里招生部的老师,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陈竹接过沈清渠递过来的杯子,说了声谢谢,他顿了顿,又说:真的很谢谢您,沈老师。
嗯?沈清渠笑说,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你还要叫我老师么?
陈竹:一日为师,终生
打住。沈清渠隐隐头疼,他可不想当他的老子。
陈竹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握着咖啡杯想了想,缓缓说:那我以后,叫你清渠,可以吗?
男人背着身,白色衬衣下的身形偏瘦,拿着杯子的手腕秀气而白净只是,在陈竹脱口而出的清渠之后,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嗯沈清渠仍背对着陈竹,他故作镇定地喝了口咖啡,却不慎被烫了一下,低声哼了一声。
陈竹没有察觉沈清渠的失态,只是心怀感激地朝沈清渠说:谢谢你,清渠老师。
清渠老师?沈清渠哭笑不得,转过身,幽幽看着他,陈竹,我不想做你的老师,别再叫我老师。
说毕,沈清渠放下杯子,好了,要上课了,进去吧。
陈竹没有细品沈清渠话里的深意,只是道了声谢,也放下了杯子,转身去了教室。
只是,陈竹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沈清渠仍站在咖啡机前,看着眼前的杯子出神许久。
考试的日期很早就定了下来,陈竹也提前去了考场踩点。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陈竹还是在头一天就收拾好行李,租了考场周围的一间旅馆。
当天夜里,陈竹躺在旅馆的小床上,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眠。
他翻了个身,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正犹豫该不该索性通宵复习时,沈清渠发来了一段语音。
沈清渠冷清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如同一汪细细的流水,缓缓淌过陈竹紧绷的神经。
听说哈佛主校区的食堂有中餐,味道还不错,我提前跟你预约,到时候见。
陈竹听着沈清渠带着笑意的语调,也缓缓一笑。
未等他回复,另一个电话就拨了进来。
是叶熙陈竹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
意外的,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纠缠的意思,叶熙的声音明亮而开怀。
哥哥,我知道你肯定睡不着哈哈。叶熙似乎是在海边,电话那头有海浪的声音。
哥哥,你要不要听听海浪的声音。叶熙轻轻地说着,随后将手缓缓举高。
下一面,陈竹听见了悠长而舒缓的海浪声,浪花跳跃着,在沙滩上起舞,浪潮涌动,拍打着礁石
陈竹闭上眼,仿佛也置身在海边。
良久,叶熙的声音传来,哥哥,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
嗯,谢谢。陈竹说,他沉默了一会儿,而叶熙也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