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兰庭起身,一边扣着扣子,一边缓缓往外走,天色不早,散了吧。
方才还吆五喝六的男人,一下子愣住,有些困惑,诶,不就是一个小情儿,你不会认真了吧
徐兰庭回头扫了他一眼,男人的说到一半的话,登时噎在了嗓子里。
印象中,徐兰庭还没有哪一次是如此直接地甩人脸子。
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见徐兰庭起身离开,也纷纷意兴阑珊地离场。
走咯,下次再约!
谢谢徐哥请客,徐哥,下次再约啊。
众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方才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怕没那么简单。
要知道,能让徐兰庭这么明目张胆维护的人,十个手指头怕都数得过来。
有人朝方才那个男人投去同情的目光毕竟,惹了徐兰庭的人,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车上,徐兰庭仰头靠在椅背上,回主宅。
司机在徐家多年一向会看人脸色,见徐兰庭脸上明显的不悦,也没敢多说什么,一路稳稳地驶往紫玉山庄。
说起来,徐兰庭甚少回主宅,除非是节假日,或是父母生日。甚至,他在陈竹那儿待的时间,都比在紫玉山庄多。
望着窗外的灯红酒绿,徐兰庭忽地有些疲惫。他揉揉眉心,脑子里却全是刚刚那人的混账话。
区区一个小情儿、不过一个小情儿、情人哪有哥们重要
徐兰庭,你不会认真了吧。
若是以往,徐兰庭大概会一笑而过。可今夜不知怎了,心里却无端生出愠怒。
不知名的情绪纷纷扰扰,让徐兰庭有些头疼。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一遍遍默念陈竹的名字。
陈竹阿竹少年干净透彻的眉眼浮现在脑海中,却掀起一阵莫名的苦涩。
徐兰庭叹息,陈竹此刻,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紧紧抓着陈竹不肯放手,到底是为什么。
车子一路驶入寂静的别墅区,高大瑰丽的建筑映入眼帘,徐兰庭脑子里却全是陈竹那小破屋子里昏暗的台灯、掉漆的柜子、老旧的架子床、窄小德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浴室
啧。徐兰庭叹了口气,下了车。
深夜,别墅复古的塔尖上依旧亮着灯。明亮的灯火下,高大的欧式建筑如同城堡般华丽。
徐兰庭缓步走入,见大厅里还亮着灯。他抬眼,望见皮质沙发上躺着做美容的女人。
女人身形窈窕,面容年轻,周围围着四五个美容师,正徐徐在女人白皙的脸上涂抹着护肤品。
回来了。女人眯着眼,由于脸上敷着昂贵的面膜,她只是轻轻扫了徐兰庭一眼,便闭上眼,继续享受来自美容师的按摩。
徐兰庭一边脱下外衣,一边缓缓走到吧台前,要了杯冰水。
他喝了点儿水,缓了缓,才问:爸呢。
女人满不在意一笑,虽覆着厚厚的面膜,可却看得出来跟徐兰庭如出一辙的轻蔑神态。
谁知道在哪个小情儿那呢。女人催促着身边的人,差不多了,洗干净就成。
徐兰庭握着水杯,楼上有人?
女人洗干净脸,朝徐兰庭挑眉一笑,又不会打扰到你。她走到徐兰庭身后,轻轻抱了抱已经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儿子,宝贝,早点睡。
而后,女人迈着欢快的步子,一步步走上楼。
徐兰庭看着她温柔纤细的背影,余光里,是客厅里那副偌大婚纱照上相依相偎的男女。
那年,男人眼里还有光,女人望向男人的目光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或许,爱情的本质不过就是皮囊间的相互吸引,无论一开始有多轰轰烈烈,到最后,不过都是相看两厌。
徐兰庭缓缓喝光杯子里的水,他没有上楼,而是随意找了间客房睡下。
他闭着眼,眼前忽地是父母年轻时恩爱的模样,又忽地是陈竹朝他回眸一望,轻轻一笑的模样。
徐兰庭闭着眼,一夜未眠。
陈竹闭着眼,迟迟未能入眠。
他辗转了一会儿,索性起身拧开台灯,坐在了桌前,翻阅着晦涩难懂的英文小说。
在旧书市场捡回来的书,纸页泛黄还带着霉味儿,却是陈竹唯一能负担得起的阅读材料。
少年并不在意眼前的贫穷,他知道,只有跨越了眼前的困境,才能在未来过得好一点儿。
陈竹的桌前,贴着陈卫国亲手题的字天道酬勤。
这几个字似爷爷手里的戒尺,一次次鞭策着陈竹不断向前。
陈竹轻轻扫走了纸页上的书蚁,笔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将看不懂的生字圈起来。
看书到深夜,迟来的倦意涌上来,陈竹终于放下笔,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床头的小灵通哔地叫唤了一声。
陈竹若有所感,没有点开看,直接将信息删除。
而徐兰庭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想你,就这样轻飘飘地,落进了垃圾桶里。
第14章
保送名额下来之后,陈竹的时间充裕了许多。他刷题的速度很快,完成每天的试卷量之后,便会读一会儿英文小说。
倏忽间,他的世界慢下来许多。窗外的云,街边的树,还有老旧巷子里的流浪猫,都是陈竹从前不曾留意过的风景。
从前,他那样匆忙地追赶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如今停下来看看,才发觉,其实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成长节奏。
他不应该那样慌忙地长大,而是应该慢慢地,按照自己的步伐朝未来走去。
陈竹定了心,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卑微而急躁。
倒是徐兰庭,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这些天时不时透过电话、信息,在陈竹跟前找存在感。
当然,那些散乱而难以捉摸的言辞统统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陈竹估摸着,按着徐兰庭的性子,还得过上一阵子那人才会屈尊降贵地亲自过来找他。
欲擒故纵的把戏,徐兰庭玩得炉火纯青。不过这次却在陈竹身上失了手。
他再也藏不住狐狸尾巴,敲开了那扇老旧的铁门
徐兰庭像是算准了时机过来的,陈竹才刚洗完澡,毛巾还挂在脖子上,短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陈竹倒是没料到徐兰庭会来得这么早。毕竟离上次不欢而散,才过去一个礼拜。
按着以往徐兰庭骄傲的性子,晾他一个月都算是少的。
来人仍是一身休闲的衬衣长裤,深邃的眉骨下,一双狐狸似的眼藏着笑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撩人的气息。
陈竹说不上哪儿不同,但他总觉得徐兰庭比从前更像狐狸。
他沉默着让人进了屋,徐兰庭像是看不见少年眼中的冷漠,自顾自进了屋子里,这么热,不开风扇么。他回眸,扫了一眼陈竹外衣下的线条,意味深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