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室里走了出来,眼看王栩蹙着眉头,明显心事重重,估摸着已经在想怎么去查此事了。卫瑶卿摇着手里的折扇,指了指他:“好了,你不用送我了,自去吧!”
王栩点了点头,朝她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待走了十几步之后,这才觉得不对劲:他的扇子呢?回头,女孩子早走了。罢了罢了,虽说有些心疼,那可是祖父为他题的扇面啊!叹了口气,回去换一把吧!
和王栩分别之后,她也并未回去,而是径自去了天师道的裴园,大门大开,她大喇喇的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厅堂前的空地上,端了张凳子坐着,一手摆弄着卦爻,一手在抓手边小袋里各种各样的小食。
随身带着这些吃食,这种也就小孩子和小姑娘喜欢吧,但偏偏这个人喜欢的紧,一面是恍若谪仙的世外高人,一面又是童心未泯的孩童,卫瑶卿站在原地看了会儿,走了过去。
“黄石先生呢?”
“不是休沐日,在国子监呆着呢!”裴宗之头都未抬,她又未特意收敛步子和声音,从她进来开始,他就知道了。
“你呢?”卫瑶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裴宗之摆弄卦爻的手一顿,眉间拧成了一个结:“不大好。”顿了顿,又道,“陛下待我不似从前了。”
如此幽怨的语气配合着那句话,当真是叫人不想入非非也不行啊!
卫瑶卿默然了一口,意味深长的开口道:“你这话就好似那种深宫里原来得宠的妃嫔,突然陛下身边有了新人,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裴宗之瞄了她一眼:“我这副相貌,什么新人能胜过我?”
卫瑶卿哈哈大笑了起来,有时候同他说话还挺有意思的。待到笑够了,才道:“你还是知足吧!陛下就算待你不似从前,还是要远胜过我等的。”
裴宗之推倒了卦爻,抓了一颗蜜饯送入口中,点头:“那倒是。”他深以为然。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裴宗之目光盯着她手里那颗蜜饯,看着她拿起他的蜜饯,守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送入口中。他双唇动了动,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不知为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颗蜜饯,吃就吃吧!
“其实没什么事。”卫瑶卿道,“就是忙完了,想过来看看你。”
裴宗之似乎觉得有些诧异,抬眼看了她一眼。
其实不光裴宗之诧异,就连她自己也诧异,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看天色尚早,自己便走到裴园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便是走来了,也没什么,就是想与他随便聊聊,聊聊这长安城的局势,对,聊聊局势,毕竟总是闲着会等她的,又能与她聊的尽兴除了裴宗之还有谁。
“随便聊聊。”裴宗之目光落到了她手里的折扇上,“王栩的折扇?原来你与他聊完才来寻的我。”语气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但这话听起来乖乖的,似乎还有点酸味。
“是他寻我,聊的是正事。”卫瑶卿扇着折扇,看他,“你既说陛下待你不似从前,又准备如何?”
“我想过跑路。”裴宗之看着她,神色认真不似作假,“反正离了实际寺,离了裴家,我又不是过不下去。”
“你若跑了,实际寺怎么办?裴家怎么办?”卫瑶卿摇着折扇问他。
裴宗之道:“陛下再疯,也不会对实际寺做什么,有陈善在,这种自掘坟墓之举,他不会做。至于裴家,如今的裴家正值鼎盛,族中才俊人才辈出,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卫瑶卿看着他,指出了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少了钱财,你就没有现在这般惬意了。”
“我可以寻一根青竹,一块幡布,挂上铜铃……”
听到他说“寻一根青竹,一块幡布,挂上铜铃”,卫瑶卿就笑了:“那不就是七安先生么?”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走街串巷,替人捉鬼驱邪,测算凶疾,点化风水,一路游山玩水,走的累了,便拿存下的钱开个布庄饭庄之流的,过上几年。”
卫瑶卿眼中有光芒闪过:“在外游历的那十年,我和庙远先生身上没有钱财了,便经常这般做来。如今想想,过的还真是开心。”
裴宗之似乎还没说完,继续说了下去:“若是有一日高兴了,也同寻常百姓一样,娶个娘子,再生个孩子,娘子不能太丑,因为我这般好看,以后的孩子也要好看……”
第657章 查人
卫瑶卿在一旁慢慢的听着,嘴角忍不住勾起:“你要求还真多。”
“这是自然。”他漫不经心的吞了颗蜜饯,“这可是一世的事情,宁缺毋滥嘛!”
卫瑶卿看了他一会儿:“你这样的人,也会想娶娘子,这让我着实惊讶。”
裴宗之道:“我在长安城里闲逛时,有时候就会看到那些小饭庄小布庄的男女主人,看久了觉得也不错。”
卫瑶卿低头笑了:在外游历时她也想过一直过那样的日子。不过彼时,张家尚在,她的人生早已规划好了,祖父花费举族之力培养她,她又怎能抛下全族一走了之?只是可惜,发生了后来的事情。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她会如何?想必不会如此锋芒毕露,只要不涉及张家,这朝政如何,又与她何干?大抵会在阴阳司之内一步一步按照祖父既定的轨迹,接任大天师,世事波折,或许还会按照族中的要求,嫁个人。她倒是把这些事情看得很淡,就算彼时,她痴迷裴宗之,也不会不管族中如何,任性妄为。真要嫁人,她的身份嫁的定然是这长安城首屈一指的儿郎。那样的人生必然是轻松、顺遂的,但是却要考虑族中,某些方面受制于人,譬如她的姻缘,祖父宠她一时,却不能宠她一世。
而眼下,换了一条路,她人倒是辛苦,有家仇在身,有事要做,但是其实比起张家的嫡长女,她也算是自由的。
受制于人的轻松和自由的辛苦,兜兜转转间,也不知道哪条路更好。
两人都在想事情,半晌无话,倒是之后,裴宗之率先开口了:“你这扇面上的题字是王翰之的?”
王老太爷姓王名翰之。
卫瑶卿回过神来,点头,看向扇面的印章:“不错,王老太爷亲书的,被我顺过来,指不定王栩有多心疼呢!”
裴宗之看了会儿扇面收回了目光:“事有从急时当了,想必能换不少银子。”
“王栩寻你什么事?”裴宗之收了卦爻,看她,“我且问一问你们之间所谓的正事。”
“怀国公府朱砂存量太大,崔璟、王栩那几人觉的奇怪,有所怀疑,回去同长辈一说,隔天夜里,就发生了重臣遇袭的事情,他来问我朱砂能做什么?”卫瑶卿摇着扇子抿唇一笑。
裴宗之看她:“你怎么说的?”
“我说炼丹。”女孩子的贝齿咬着唇,唇角勾起,这个得意的表情漂亮的很,“这其实真同我没什么关系,他们自己也是这么猜的。我说兴许在炼什么不能炼的丹方,譬如长生不老什么的,王栩当时脸色都变了。”
裴宗之沉凝了片刻:“其实,你这个也不算胡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是啊!让他们去查自家的长辈,其一危险,毕竟这家里做主的还是长辈,其二嘛,人情世故,能不碰就少碰,挑拨人祖孙嫌隙这种事情,我是不能做的。”女孩子眨着眼睛,目光清亮,“毕竟我是个好人嘛!”
“那你让他们查谁了?”裴宗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