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肃州府到长安统共八百里,四五日的功夫,普通人或许很难日行八百里,但对于权贵来说,快马昼夜不停的传递消息不过是小事一桩。
早朝的时间很短,不单单是今日的早朝,而是这些时日的早朝时间都很短,下朝之后,百官下跪,送天子离朝,而后便转身向金銮殿外走去。
“同知。”右相乔环出声喊住了正要转身离朝的中书令卫同知。
这位正值盛年的中书令大人闻言脚下一顿,转身走过去,抄手朝乔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老师。”
乔环看着他,目露复杂之色,怔了半晌之后,摇头苦笑:“看来我当真是老了。”
“老师精神矍铄,怎能言老?”卫同知说道,自始至终都弓着身,对于自己的老师,他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
“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我居然丝毫不知!不是老了又是什么?”乔环摇头,看着他,“同知,你也帮着瞒我?”
“老师,我当真是……”
“不要再寻那些借口搪塞!”乔环声音拔高了一些,“眼下京城,除了那些混日子的官员,还有几人不知?她独行千里远赴南疆,将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从南疆带走了!眼下都已经走到五度关了,望月楼上那些摆设放在那里还有什么意思?”
看来老师是当真生气了,卫同知叹了口气,低叹道:“老师,此事我并不比您早知道多少。你知道虽然那孩子是我的侄女,但到底侄女不是女儿,隔了房,平素里性子又野,还是个小姑娘,我平时也未见她几次。是我那二弟帮着混了过去。”
卫同知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说来惭愧,我平素自视甚高,也没将二弟的事情放在眼里,此事我也是昨日方才接到的消息,全然都被蒙在鼓里……”
“同知啊,”乔环闭上眼,叹道,“你知道么?你平素话不多,但一旦紧张起来,话便要比寻常多得多……”
顿了一顿,不等卫同知接话,他又道:“你那二弟是真糊涂,你那所谓的侄女却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姑娘……”
卫同知神情略有些尴尬:“老师,我家小侄女今年还不到十五岁,确实还是个小姑娘……”
乔环冷着脸看着他:“你见过哪家的小姑娘一个人孤身千里独行南疆?你又见过哪家的小姑娘从南疆前朝余孽的手中救的出延禧太后、太子和安乐公主?你还见过哪家的小姑娘能带着三位贵人安全离开西南府,让肃州总兵林萧和言听计从的?眼下人都离开肃州府快到五度关了,我这个老糊涂才知道!”
他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失望与无奈:“你们真是……瞒的……好深啊!”
卫同知脸上露出几分内疚之色,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老师,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乔环打断了:“此事……说起来也是好事,”他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此事我若知道,也不会阻止。”
“同知,你……是不信我么?你是觉得我是个老糊涂么?”
卫同知当即变了脸色,连忙跪了下来:“老师,并非如此。此事由陛下下令,不得对外透露半分,圣旨之言,同知不敢违背。”
“圣旨啊,”乔环神情怔忪,“说起来,陛下还当真挺信任她的。”待到反应过来,连忙把卫同知拉起来,“起来,你看看你堂堂三品大员,跪着像什么样子!”
“圣人有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卫同知顺势站了起来,再次施礼,“跪一跪老师,没什么。这一次,是学生错了。”
“好了,”乔环摆了摆手,看着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贯如此,胆大,好险中取胜,她做的事,对了你的胃口,所以你很喜欢,也很看好她。但我提醒你,她的胆子远比你想的要大的多,你以为你能驯服的住她?仔细她将你玩的团团转。”
“老师,瑶卿这孩子……”
乔环又道:“你且听我说完。这件事确实是好事,她肯如此……”乔环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个孩子是把两面开锋的利刃,用的好了,于天下都是一件益事,用错了地方,必将生灵涂炭。”乔环叹道,“我与昌明相识多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有多厉害。她年纪虽小,但不论见识所闻、计划谋略、武艺手段都远超常人。也正是因为太好了,才被昌明视若瑰宝。她的心性委实有些难以捉摸,还是要小心……”
“老师”卫同知闻言却笑了,“那等空穴来风的话,何况又是出自程厉胜之口,怎能相信?瑶卿这孩子是个人,不是个鬼怪,活生生的人,可以站在阳光下的人,这毋庸置疑啊!难道就因为那些没有根据的话就要怀疑她么?这可不像老师的作风。”
“君子当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这不是老师教我的么?为什么老师的明辨是非,到了瑶卿这孩子身上就变样了呢?”
“算了,”乔环摆了摆手,“我说的话你们都不信,陛下也好,你也好都是如此。那就算了,不提了。眼下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得用的人,速速赶往五度关接应她。五度关内,说不准会起波折!”
第443章 质疑
仿佛一切已经说开了,卫同知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低头想了半晌,这才在打扫的太监宫女的目光中走出了金銮殿。
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就这么一会会儿,一个早朝的功夫,外头已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春雨打湿了地面,他走出朝堂外:真是踏青的好时节,他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
雨不大,没有伞也无妨,卫同知正准备步入雨帘,却听不远处有人在叫他。
“卫大人!”
踏出的步子脚下一慢,卫同知转身,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廊下优哉游哉的司徒公王翰之王老太爷。
“可来此处避雨!”老人神态和蔼可亲的朝他招了招手。
这么大点的雨需要避?卫同知摇头自嘲,真是个老狐狸啊,一直呆在殿外,并未离开。不过虽是这般想的,卫同知还是走了过去,郑重其事的朝他拱手行了一礼:“司徒公!”
王老太爷笑呵呵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卫同知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王老太爷说的后生可畏,可不是说他。
“瑶卿这孩子,确实不错。”卫同知叹道,“是个好孩子!”
“老夫说的不是她,”王老太爷捋了捋长须,眯起了眼,“说句不中听的话,她怎么样,老夫比你更清楚。”
“王老太爷。”卫同知愣了愣,正要继续说话,却发现王老太爷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并未放开。
“老夫是指你与乔环这老家伙两个人,你这个人啊,”王老太爷看着他,眼底满是深意,“尊师是真,骗师也是真,人有多面,倒是叫老夫看了一场好戏啊!”
卫同知脸色一凝:“王老太爷……”
“诶!”王老太爷摆了摆手,道:“你莫同我说那些空话,老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王老太爷……”卫同知看着王老太爷,动了动唇,“您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