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是曾经了,四百多年前了。
自大楚开朝建立之后,张家便世代在长安定居了,已经很久没有张家族人回到济南了,张家人口不多,当年太宗赐下的宅邸足够张家族人世代在长安定居了。
相比宋二和张解的激动,少女神色却要平静不少,她唇角微弯,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我们跟着车队到济南离开,而后要在济南逗留上一些时日。”
到底年岁还小,没有修到泰山压顶也不改其色的阶段,少年激动颤颤,不能自已。
察觉到对面的女孩子望来的目光,少年吸了吸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如此激动,控制不住一般。”
女孩子回答他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近乡情怯,即便那乡只是先人的乡,他们从未到过,却也忍不住浑身颤抖和激动。
阴阳术士问天地,通鬼神,转阴阳。自然相信这天地有灵,山水有知。卫瑶卿抱着张解看向窗外:不管是她还是张解,都有阴阳眼在身,天地厚爱,自然能察觉出这天地山水间的灵气。济南,冥冥之中彷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召唤他们这些外出游子的归来。
归心似箭,在两日后的黄昏时分,商队停住了前行的脚步,一辆马车悄然离开了商队。
济南两个字在砖石城墙头落下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卫瑶卿拉着解哥儿从马车上下来,双脚踏上了地面。脚踏实地,站在城门前。
四百年了!张家的后人再次面对上这座城池,踏上了故土。
四百年前,前朝术士祸国,为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之说,以致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当时驻守崇州的官员是一个从守城护卫仅仅三年便上任崇州将军的李建利,在各地起义军纷纷而起时,他也揭竿而起,成为了一方小小的起义军领袖。怀闻达天下之志,他九次从这座城门而过,拜访隐世的奇人。终得首肯,在当年张家族长张鲁道的率领下,张家举族出山,从这座城门而过,离开世代隐居的济南,投入这一方天下纷争。
这一走就是四百年。
她不知道当年先祖离开济南时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望故城的,但如今作为仅剩的两个后人,他们站在故土前,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觉。
对一座未曾谋面的城池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静静地站了片刻,几人引对路引身份文书而后进城。
“我们去哪里。”进城之后,看向两畔的街道,路上的行人百姓,张解只觉激动过后,心里空空荡荡的,一阵茫然涌上心头。
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少女的声音有些渺远:“我们回家!”
回……回家么?这济南还有他们的家?
地面湿滑,蒙蒙的细雨落在身上,脸上有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感。入目所见,随处可见道路两旁的树枝抽芽,换上了鲜嫩的翠色,济南的春景已入眼帘。
比起长安,济南的春天来的更早,街上的行人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不见春寒,春暖已来。
少女解下身上的包袱,从包袱中取出一把似是用了许久的油纸伞,油纸伞以蜡封口的伞柄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打开了。
从伞柄中抽出一张地契,少女吹落了地契上的灰尘,露出了地契上暗红的印章:“走吧,我们回家!”
第371章 情怯
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油纸伞面上,为伞面蒙上了一层水汽,却迟迟不从伞面上坠落。
地契上的房子在济南城北。
宋二牵着马带着马车在身后跟着,晃晃悠悠,走的很是悠闲,而自己,张解看向牵着自己手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手撑伞,一手拉着他,走过济南城的老街,向城北的方向走去。
鞋子踩在街面上走的稳稳当当,溅起很小的水花。
两畔的百姓有说官话的也有说当地方言的,方言他并不全然听得懂,却听的很高兴,由衷的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高兴从何而来。
听着两畔陌生又熟悉的方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卫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张解只觉的心里没来由的安宁,这是他自张家出事之后心境最安宁的时候,脚下的小道延伸而去,他突然希望这条小道变的漫长起来,不要停止,不要结束,就一直如此走下去。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这是一座老宅,宅子檐角的雕饰还是前朝的图案,依稀已经预示了宅子的年份。但并不破,似乎年年翻修,而且光从宅子外来看,打扫的很干净。
有人一直在守着这座老宅。
他们在门口站了片刻,便有经过的百姓忍不住出声喊了他们。
“喂,你们是新来的外乡人么?”
外乡人?卫瑶卿挑眉,不,其实他们是真正的故人。但是话出口却是:“嗯,今日才到的济南。”
百姓一手提着菜篮子,一手拎着两条肉似是才从集市上回来,见状不由道:“怪不得啊,别进那宅子。”
“这宅子怎么了?”
外乡人就是外乡人,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百姓跺了跺脚,压低声音道:“这宅子闹鬼,只有一家看宅子的怪人,但就连这些怪人都是白天在宅子里打扫什么弄弄,晚上都不进去的。”
“我小时候这宅子就在了,听老人说经过好几个风水先生都说这宅子风水不好,是实打实的阴宅,晚上进去是要死于非命的。”百姓说罢看了看天,“太阳快下山了,你们赶紧趁着天还亮着找个客栈吧!”
“有人不信邪进去过,出来就疯了。”
阴宅?卫瑶卿失笑,很容易的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那一家子看宅子的怪人呢?”
百姓努了努嘴:“在里头呆着呢,到晚上,他们就出来了,也不敢住里头,就住不远处的平康坊那里……”
话说到一半,门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对上门前那么多人时只是怔了一怔,什么都没说,转身拎着一只大锁准备锁门。
卫瑶卿连忙出声喊道:“等等。”而后又转身向百姓道谢,“多谢相告,我找这位老人家有事。”
路过的百姓点了点头,继续往家去了。
老人锁门的动作并没有任何迟疑,继续锁上了门,眼看就要离开,卫瑶卿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边:“等等,可是福伯?”
老人手瞬时一顿,而后抬头,便见一张地契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暗红的印章熟悉而又陌生。
女孩子轻舒了口气,弯起唇角朝他笑:“宅子的主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