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以后一直在这里?”
杜墨树摇摇头。“没有,初时也四处走走,翻山越岭居无定所,后来走的累了,就在这里歇下了。”
有一株不知名的花,花瓣蓝白相间,层层叠叠,挨着长了几株,交相辉映。
“这里挺好的,安静。”
“谈不上多好,太安静了让人觉得孤独。有时闲下来,会觉得被时间遗弃。偌大的世界只我一人,无人问津。”
“有没有想过回天界。”
杜墨树摇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有几缕自耳后垂到身前。“不了,走过的路不适合回头。”他说:“我如今这样,也与天界格格不入。”
白雾没听太明白。“你的仙身呢?”
“仙身?”他像是自嘲。“随仙根一并毁了吧。”
白雾抬头看他,他还是一副低眉含笑的样子。整个人受岁月蹉跎,面上带着沧桑与淡然。他像是初春刚化开的池水,虽已冰雪消融,但仍是寒冷刺骨。
白雾是想问原因的,可她若是开口就问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初那句话他才决定下界,又显得很自作多情。
左右思想,她只道:“什么时候想回去了,还可以回去。”
这句话听起来应该让人很有归属感吧,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话了。既不让自己尴尬,也不会让杜墨树难堪。
但杜墨树却又摇头。“下界挺好的。”
白雾只得默然一声叹息,她没办法理解这种执着。
“因为我当初的一句话?”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来,这样拖拖拉拉遮遮掩掩,不是她的风格。
杜墨树没想到白雾会这么直接,有一瞬间的愣神。他眼里一暗,习惯性的侧头去看篱笆里的药草,避开白雾的目光。
说不是,可能有些假。毕竟他不愿意欺骗自己。可说是,他也说不出口。让他承认自己当初对神主的非分之想吗?那些七嘴八舌风言风语的话,不止是说他,还有神主。
他可以承认,也从未对自己否认过那份痴念。因为那份痴念,他离开天界。也因为那份痴念的固执,他自毁仙身修行,自愿重入轮回。他清楚,这痴念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只有死亡可以拔除。
那些人说的没错,怎样的狂风骤雨泼向他都并非是莫须有,他认。但神主不行,神主受不得半分污言秽语的臆测与诽谤。
杜墨树不是没想过用药忘记,阵法符咒,方法万千。只是不舍这种痛苦又偏爱的感觉,不想自己带着不甘心的遗憾过活。
这个世界啊,终究还是有她在,有她的庇佑和守护。这样,他也可以告诉自己,白雾是爱护他的,正如她爱护三界,而自己是三界里的一员。
这种想法偏激又荒谬的滋养着他卑微的痴念,也成为了他这一生活下去的勇气。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这时间不长也不短。杜墨树就这样靠着一份念想与自我安慰,在深山里过自己的世界。
直到陈鱼找他求取药材,而他想要再见白雾一面,私心昭然若揭。
现在,他看着白雾,默然克制的站在她身后一步,不敢上前与她并肩,也不敢离她太近,甚至不敢正眼去看她的眼睛。
冷风吹过,有残花凋落,也有蓓蕾初绽。
杜墨树说:“神主误会了。”他伸手接住枯萎飘零的花瓣,语气平淡。“我只是忽然悟了,出世入世,做过凡人也成过仙,到头来还是觉得流动的生命才有色彩。不管是极光永昼,还是万年不老,在我眼里,都不如凡间有趣。”
白雾就不在追究这句话的真假,事已至此,她能如何呢?
谈话就这样无疾而终,白雾觉得这次谈话就如同她与江小桦的那次一样,不见成效,也没能改变谁的想法。
“天色将晚,神主稍作休息,我去准备些吃的。”
杜墨树走后,白雾在篱笆外站了很久,直到一阵地动山摇,像是整座山都晃了几下。白雾闪身进屋将还没醒来的江小桦带走,去了前厅去众人汇合。
“怎么回事?”
陈鱼老神在在的坐着,邵羽可能是被惊醒了。唐若竹看见白雾起身走过来,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如花他们还在外面,不知可有地方容身,是否安全,我能不能出去找他们。”
邵羽本来要说什么,见唐若竹把他想说的都说了,就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杜墨树呢?”
陈鱼吹开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
“不悟山是他的地盘,出了什么事自然是他去查看,你们急什么。”
陈鱼孑然一身了无挂碍,就算不悟山塌了,他大不了回天界去,说话自然是轻松。
但除了陈鱼之外,这里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淡然。
“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外面那群小辈还在。”白雾问陈鱼。“你知道怎么出去,带路。”
陈鱼长眉一挑,丝毫不急。
“你们出不去的。”
一听这话,连唐若竹都有几分慌张。问道:“为何?”
“你料杜墨树在此避世多年,世间多少能人异士都没进得了不悟山。如果不是他自愿开山,谁能进的来?”陈鱼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不悟山万千阵法,环环相扣。都是他这么多年一点一点布下的,应急措施自然是有的。他既然去看了,那些小辈就一定没事。”
白雾不语。
陈鱼又道:“这里是最安全的,你们踏出这个门,就不一定会进到哪里去。是吉是凶谁能预料,若是杜墨树把人都好好带回来了,看到这里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难道还要一个个再去找你们?”
他理着袖子瞥了一眼白雾。“你说呢?”
陈鱼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在外面情况不明的时候,最好是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