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美一把拉过她:“行了,排完双人舞就赶紧跟我们一起排练,我们后面还有好几个片断没练好呢。”
沈娇宁灿烂地笑了一下:“来了!”又对颜嘉明说,“颜老师,你先自己练练独舞啊,要是动作不确定就喊我!”
她这回才是发自内心的笑,跟在妇联时全然不同。
第46章 《女儿》7 红烧鱼
妇联干事林春霞跟沈娇宁说的是, 如果主任答应跟她见面,就立刻告诉她。
沈娇宁当天一大早就去了吕副主席办公室等电话,正好今天他要出门不在文工团, 她一边在办公室空地上练习小幅度的动作,一边等电话, 一直从七点半等到十点。
她有点等不下去了, 想了想, 决定再去一趟妇联, 直接找妇联主任。
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辆眼熟的红旗轿车,凑过去一看, 驾驶室的车窗被摇了下来,真是顾之晏。
沈娇宁对他就是顾之晏这件事,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 只是回文工团之后就一直忙着排练舞剧, 没什么心思想这些。
“上车。”顾之晏道。
“不行,我今天有急事, 改天再找你。”沈娇宁说完,就要往前走。昨天已经花了一天时间, 现在就剩三天了。
顾之晏喊住她:“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上车。”
有人送那当然更好,沈娇宁停下脚步,上了副驾驶座:“去妇联。”
“昨天不是才去过吗, 怎么今天又去?”顾之晏目视前方, 说得一本正经。
“你怎么知道?看到我了?”
“昨天是程佑看到你了,就是在双彩县帮我开车那个。”他说,“不过之前在小区, 我和程佑都看到你了。”
“真的呀,那你怎么不叫我。”
金先生和他的房子就隔着一栋楼,碰到也没什么意外的。
“当时看你和你老师在说事,就没喊你。”妇联到了,顾之晏停下车,“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弄完有点事要跟你说。”
“我估计得好一会儿呢,你今天没事吗?”
“嗯。”
沈娇宁见此也不好强行让他走,他要等就等吧。
她进了妇联,今天在外面值班的干事换了个人,她没等对方问那一串问题,直问:“请问主任在吗?我是文工团的,昨天来跟林春霞干事沟通过了。”
这个干事听她这么问,以为她是提前跟主任约好的:“噢,春霞早上来了,刚走,主任应该还在办公室吧。”
“谢谢啊。”
沈娇宁咂摸出点味道,但没说穿,径直去了主任办公室。一敲门,主任还真在。她比预想中更顺利地见到了妇联主任。
“主任好,我是文工团的。”
“噢,你就是春霞说的那个,想要妇联赞助的人?”这位主任戴着眼镜,看起来五十上下的年纪,语气挺和善。
“对,是我。”
“抱歉,这件事我们不可能答应的。你还有其他事吗?”
沈娇宁没有气馁,反而趁着这几句话的工夫,走进了办公室里,关上了门。
她诚恳道:“主任,可以耽误您几分钟,听听我所看到的故事吗?”
……
妇联主任夏兰听完沈娇宁的话,情绪万千,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案卷。
“我当这个妇联主任,已经十年了,中间有好几次,可以升去省里,但是我都拒绝了,就因为放心不下这里的妇女同志们哪!”
沈娇宁接过案卷,上面一宗一宗,时间地点事件,以及调解情况写得清清楚楚。
她粗粗看了几眼,发现这本书,几乎算得上一本妇女的苦难史。
夏兰道:“我们妇联年年搞活动,年年做宣传,跟你们文工团的合作也不少,就是为了解放广大妇女。”
“不说农村,就说咱们市里吧,其实你说的那种情况也不少见。倒做不出来直接溺死这样的,更多的是隐形的虐待。”她翻到其中一个案子,“这个,是大女儿跑来这里求助的,她妈妈的身体已经不适合再生孩子了,但是家里就两个女儿,有什么办法呢?还得生。”
沈娇宁看了看日期,1966年,调解人写的是夏兰。
调解过程与结果也写了:调解人多次与妇女的丈夫及公公婆婆协调,对方仍执意要求生一个儿子,否则就离婚。最终妇女自己意愿发生改变,同意生儿子,并且让妇联停止协调,称这影响到了她的生活。
这些都是用蓝色墨水写的,沈娇宁注意到,隔了两行,又用黑笔加了一行字:该名妇女已离世,死于产后大出血。
时间是1968年。经过调解的两年后。
“这不是她第三个孩子,是第四个。”夏兰摘下眼镜,“这回是她二女儿来告诉我的,大闺女已经被嫁出去了,后面两个也全是女儿,她自己走的时候,眼睛都没闭,自己也不甘心用命生的还是个闺女。”
沈娇宁捂了捂眼睛,她完全不想再问后续,想必只会让人听了更加糟心。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夏兰抹了把眼睛,又重新把镜片戴上,“自己也是女儿,到后来也嫌弃起女儿来了!”
那个时候她已经是妇联主任,按理让手下的干事去调解就行,她亲自去,完全是因为看那个大女儿可怜又有孝心,想帮帮她妈妈。
“现在很多干事,都不愿意进人家家里去调解了,办事情也没我们那个时候那么尽心,我是真放心不下这里呀。”她感叹道,“小姑娘,你说你要办那么一个舞剧,我打心眼里支持,但是八百块钱,实在太多了,我就算向省妇联申请,他们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