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走了。”
韩府下人将行李收拾停当,乔若见乔景站在阶前出神,便提醒了她一声。
清晨凉意沁人,一阵晨风徐缓吹过,乔景不禁瑟缩了一下。她无言走到马车前,乔若扶她上车,她掀起车帘,迟疑地看眼外面,眼神悄自变得黯淡。
马车开始平缓地前行,乔景在车里坐好,闭上眼睛靠在了软枕上,乔若在妹妹身旁坐下,见她眼圈下浮着层青色,便顺口问道:“昨夜没休息好吗?”
乔景闭着的眼睫轻轻一颤,含混地答应了一声。
她昨夜一夜未曾合眼。
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风州以北的战事平息多日,乔若和乔景的马车沿着官道一路飞驰,秋日叶黄纷落,乔景无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枯颓树木,一看就是半晌。
“冷风都灌进来了。”
乔景凝望窗外的眼神逐渐沉郁,乔若不想妹妹触景生情,起身直接重新关上了车窗户。
乔景知晓哥哥的好意,她提唇一笑,善解人意地问他道:“我们今晚能到哪儿?”
乔若掖了掖盖在乔景膝上的毛毯,回道:“晚上到益田镇歇一宿,后天再赶一天路就能到元城。我在元城有两个朋友,到时我去拜会他们,你就在城里四处逛逛散散心。”
乔景其实不甚关心路程,乔若如此说,她便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元城未遭战火,因此城内还算安稳太平,不过就是街道两旁不时可见由外地逃难来此的穷苦之人。
乔若的朋友本想请乔家两兄妹到自己家来做客,但乔若想着乔景此时心情不佳,就婉拒了朋友的好意,先行派人到元城觅了处清净的宅子落脚。
到了元城,乔若去拜会朋友,乔景则独自留在别院休息。
晚间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窗外种着株芭蕉,乔景倚窗听雨,不觉就到了半夜。
房里供乔景使唤的侍女困倦得连打过几个呵欠,见乔景仍没有要睡的意思,忍不住轻声催促道:“姑娘,赶了一天路,要不早些歇息?”
乔景如梦方醒般地回过神,晃眼看到桌上的蜡烛上短了一大截,满挂着融化的蜡,方意识到现下时辰不早。
“好。”她有些仓惶地点了点头。
侍女去准备梳洗的东西,房中空荡,溅在芭蕉叶上滴滴嗒嗒的雨声更透出凄清,乔景觉得房中烛光有些暗,便拿起了烛台旁放的精致小剪修剪灯芯。
烛火跳跃闪烁,明亮的火光照得乔景的脸莹润如画,卧室的门被人猛然推开,烛火被劲风一晃,顿时摇曳不定。
那人动作粗暴,将外间的寒风冷雨都带进了房中,乔景皱起眉头望向门口正想责备两句,见门口阴影里的来者身材高大,不似侍女,心一下就停住了。
“乔景!”
陆可明大步流星地走到亮处,穿着身羽纱披衣,整个人湿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一双眼睛在帽檐下亮晶晶的。
乔景不妨陆可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拿着剪子怔在原地,就只是看着陆可明的脸。
陆可明利索扯下头上戴着的帽子,爽朗地向乔景咧嘴笑了一笑。
乔景瞳孔一颤。
陆可明见乔景动也不动,笑得更畅怀了些。
“是真的!”他兴奋又用力地说。
乔景像溺水之人被救起来之后短促地呼了一口气,终于反应过来了陆可明说的是什么。
她手抖得不成样子,竭力控制着激动把剪子放回桌上,双臂撑在桌沿上低头冷静了一会儿,到底按捺不下心中的狂风暴雨,抬起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她偏头看向陆可明,带着哭腔咬牙说:“陆可明,你要是骗我,我恨你一辈子。”
陆可明放肆地大笑一声,大步走到乔景跟前抓住了她瘦弱的双肩。
他敛去笑,直视着乔景光亮细碎的眼眸,像和她讲一个严肃的秘密一样,正色道:“他真的还活着,真的。”
乔景压抑地一抿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在哪!”
“韩府。”
陆可明还想告知乔景一些详细情形,但他话音刚落,乔景就冲出了卧室。
乔景一面安排人去准备马车,一面派人去告知乔若她要先回风州。安静的别院一下被搅得人仰马翻,雨不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但别院的下人没人敢劝乔景等乔若回来后再做决定,因为乔景神情坚定,显然容不得任何人拿任何理由拖延她。
乔景将事情安排妥当,转头看到陆可明抱着肩膀,穿着身湿哒哒的衣服在身后愉悦笑着看着她,方后知后觉自己忽略了他。
她回身走向陆可明,歉然而腼腆地对他笑了笑,“对不起,我太忘乎所以了……”
陆可明充分理解乔景的忘乎所以,他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认为乔景此时应该是急切地想要知道裴舜钦的情况,却不想乔景才听了两个字,就打断了他。
“先不说这些。”乔景浅浅一笑,脸上有些悠游的神气,“你先将这身湿衣裳换下来休息会儿,这些话等下我们在车上说就是。”
陆可明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头,他跟着侍女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又回头看向了站在房中的乔景。
乔景以为陆可明有话忘了说。
“怎么了?”她问。
陆可明欲言又止半晌,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他轻松地一耸肩,即便跟着侍女出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