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夜暗蓝,空气里带着沁满水的凉意,乔景颤抖着吻上裴舜钦,濡湿的睫毛上的泪珠在霜冷的月光里泠泠幽莹。
唇上的触感是如此熟悉而柔软,裴舜钦抱紧乔景纤秀的身体,心跳急骤。
他以前每回吻乔景,虽有时是急切,但向来可说是从容。
可这回不是。
他对乔景的心早没了之前的那种自信安稳,所以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乔景哭着吻上他那一刹那的心情。
或许可将那种心情归结为一种冲动,那便是他宁愿不再有过去,不再有未来,也要让之前以后的所有时光都凝在这一刻。
这段时间乔景无数次同自己说她离开裴舜钦,不管是对乔家而言还是对裴舜钦而言都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但她没有想到裴舜钦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打破她自以为的对所有人都好。
裴舜钦告诉她他要去战场的那一刻,她只觉自己软弱得可憎。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会委曲求全,原来有的人就算是平坦大道摆在眼前也不会妥协地走上去。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裴舜钦那般宁愿舍掉性命的勇气。
“不要走……”
她贴近裴舜钦耳侧,轻声哀求。
乔景的眼泪打湿了两个人的脸,裴舜钦温柔抚着乔景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老是骗我。”
他又被她骗了。
来来回回,他总是被她玩弄于股掌。
裴舜钦这声抱怨听得乔景心碎不已,她在他怀里仰起头,攥着他背后的衣裳狼狈说道:“我不骗你了,你不要走。”
裴舜钦不说话,默然捋开了乔景粘在颊边的一缕湿透了的青丝。
他留下来又能如何呢?
他留下来,他依旧是那个一事无成,连成为棋子都没有资格的他。
所以他只能安慰乔景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乔景绝望闭上了眼睛。
她要的不是他很快就回来,她要的是他不会面对任何危险。
“为什么?!”她不理解地从裴舜钦怀里挣开,背过他将手撑在窗前的长几上,无力垂下了头。
月色静而白,乔景精致的半边脸被月光照得霜白若雪,从窗口吹进来的夜风飘飘吹起她宽大的纱衣,显出了她玲珑袅娜的曲线。
心上人就在咫尺,裴舜钦何尝愿意分离。
他走到乔景跟前,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他郑重地同乔景解释。
他没有什么惊世之才,以前荒废的时间就是荒废了,就算他从现在开始苦读求功名,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乔景面前。
他没有什么可拿去博弈的,除了他这条命。
乔景懂裴舜钦的意思,但懂得这个意思更叫她心酸。
“我们有婚约。”她挣扎着反驳。
“那不算什么数。”
乔景难过地一抿唇,眼泪又从眼中簌簌落了下来。
“我说算就算!”
她以前顾忌那么多,无非就是怕裴舜钦受到牵累,但现在性命之忧明晃晃地摆在了裴舜钦眼前,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父亲不认这桩婚事又如何,她要嫁他,抵死要嫁他,无谓名声要嫁他,那她总能想办法嫁给他。
乔景眼神决然,裴舜钦明白她的决心,却不能认同她的想法。他无奈一叹,拉过了她的手要她看着自己。
“那我算什么?”他认真问乔景。
“难道你要我就躲在你身后,什么都不做吗?”
乔景倔强看着裴舜钦,拼命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她想反问裴舜钦就躲在她身后不可以吗,却也知道这是不可以说出口的话。
他有他的骄傲,她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可以打破他的骄傲。
裴舜钦没了那份骄傲就不再是裴舜钦,而她迟早也会厌倦不再骄傲的他。
裴舜钦的眼睛被乔景噙满了泪的眸子看得有些发热,他用力将乔景拽进怀里,抱着她短促地吁了口气。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声气笃定,甚而可说像是命令。
话至此处,什么都不必再说,乔景呜咽一声,复又紧紧抱住了裴舜钦。
裴舜钦天亮就要去营中,乔景不愿放他走,他也不舍走,就一直在乔景房中拖延。
两人絮絮说些无谓闲话,目光无一瞬从对方身上挪开。天边渐放亮色,再是耽搁不得,裴舜钦迟疑再三,终是开口道:
“我得走了。”
乔景一愣,转头看向窗外,见院外的树梢已经隐隐可见,嘤咛一声扑进裴舜钦怀里圈住了他的腰。
她回京后常觉长夜难熬,今夜转瞬天亮,她却只希望这夜长一些,再长一些。
“非走不可吗?”
她紧贴着裴舜钦仰头相问,声音轻颤。
裴舜钦被乔景楚楚可怜的目光看得恨不能就留在这儿陪她一辈子,但再拖下去天就要亮了,他只得狠心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