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朝律定,凡讼者入衙后应自审轻重缓急将自己的案子报于缓门或急门。
缓门处理的多是邻里琐事,诉者需要写好讼书将之交给衙门的书吏,再等召前往堂下各陈原由,由县丞评判曲直。
上报急门的大多是急事重事,所以齐朝的县衙大多缓门常开,而急门常闭。
急门门前设有惊堂鼓,报案者想要急请官吏须擂鼓示意,若是以琐屑之事惊动官府,那么报案者就要承背杖十五。
十五杖足以将一壮年男子打得一月下不了床,所以百姓一般不到走投无路,不会去请急门。
裴舜钦与乔景分开后,直接去了县衙。
太平镇的县衙与齐朝其他地方并无二致,一样是缓门门口排着一列等待报案的平民百姓,而急门大门紧闭。
裴舜钦径直走到急门门口,拿起鼓槌重重一捶惊堂鼓,瞬时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这公子家出什么事儿了?看他穿得挺富贵的。”
“我瞧着他也不着急啊?”
“这小郎君长得可真俊俏,就是面生得很,好像不是镇上的人。”
裴舜钦就是要将事情闹大,他听着众人的议论默默一笑,越发用力地捶起了鼓。
朝廷有令,惊堂鼓响,官兵在一盏茶内就得迅速反应,裴舜钦敲鼓敲了不到十下,急门就被人从里拉了开。
十来个衙役从急门鱼贯出来排成两列围住裴舜钦,一身着靛青官服,头戴方帽的男子压在阵后冷淡打量眼裴舜钦,按着规矩问道:“来者何人,所求何事。”
裴舜钦从小在官衙长大,对县衙中何人应做何等打扮是门儿清,他见出来问话的是县衙主簿,便语气清淡地回答道:“有人走失,在下前来报官。”
有人走失算不得急事,裴舜钦这样多半要挨打,围观的有人听着笑了出来,有人颇是雀跃地伸长了脖子打算瞧热闹。
主簿刻薄地一扬唇角,“走失应去缓门向文书说明原由后由悬吏差人寻访,你无故劳师动众,按律得受杖刑。”
主簿话音刚落,即便有两个衙役一步威武上前要押着裴舜钦前去受刑,裴舜钦从容抬手一阻,不紧不慢道:“阁下要不要先听听走失的是什么人?”
裴舜钦气宇轩昂,举止间自有股贵气,主簿暗思片刻,不动声色道:“公子请讲。”
“走失的不是别人,正是抚远侯陆渊陆侯爷的独子。”
四下一片哗然,裴舜钦挑眉望向主簿,语气里多了几分揶揄,“不知陆小侯爷这身份够不够进这个门?”
主簿仍旧是那副冷漠倨傲的表情,裴舜钦却注意到了他眉心轻轻跳了跳。
主簿因为职责是整理文字规章,所以需要日夜跟在县令。朝夕相对,主簿知晓的事情一多,往往就成了县令的心腹。
这主簿虽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但到底是小地方出身没遇过大事,裴舜钦这么云淡风轻地一挑,他就露了马脚。
裴舜钦不给主簿冷静的余地,盛气凌人地一撩衣摆,又道:“我乃宣州知州裴由简的公子裴舜钦,与陆小侯爷同在青崖书院读书,昨夜陆兄无故失踪,我担忧至极特地前来报官。”
他一歪头,带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气,“烦劳主簿向县令大人通传一声,这么大的事儿,我总得当面向县令大人说清楚吧?”
嚯!原来这位也是官家公子!
太平镇地处偏远,来往的多是贸易商人,鲜见大人物,旁边的人听到这些来了精神,一时也不急着打官司了,只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主簿倒是没想到裴舜钦也来头不小。
他一不入品的芝麻小官,就算在此地可以作威作福,也不敢公然得罪再上一级的官员。
他侧身将门让出来,虽不至于是谄媚之态,但脸色也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裴公子请。”
裴舜钦轻蔑一哼,背着手一脚跨进门,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收了回来。
主簿才感不解,就见裴舜钦一边从袖子取出了张百两银票,一边向旁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百姓招呼道:“诸位乡亲也一起来听听具体情形,陆公子身份尊贵,你们要是帮忙找到了人,我必有百两重谢。”
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三四十两,得了这份赏银那便是可以白躺两年不干活,众人眼睛一亮,纷纷涌上前来想跟去听审。
主簿本就心虚,现下眼见裴舜钦要把事情闹大,一下有些慌神,他匆忙向衙役使个眼色,衙役会意,一下将刀半拉出鞘吓止了众人。
“闹什么!”他一声厉喝。
刀剑不长眼,方还纷闹的人群顿时被吓得鸦雀无声。
裴舜钦看着这幕冷冷笑了一声。
“大齐律法有定,凡官司皆可交由百姓督审。在下倒不知这位官爷不让大家一起去听审,是想无视王法还是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