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晚间,裴舜钦因为文章做得太差被辛九山罚抄史书,乔景扯开屏风,自在另一边温习功课,两人你抄你的,我看我的,屋子里静得可听见针落。
乔景眼睛看着书,却老是止不住地想到裴舜钦给阮凝笙画小像时专心致志的神情。
怎么看也看不下去,她闷闷不乐地撂下书,悄悄起身走到屏风旁,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向了在桌边奋笔疾书的裴舜钦。
裴舜钦没正形地将一条腿搁在凳子上,低着头运笔飞快,烛火昏黄,乔景心里忽而就泛起了点难以为外人道的委屈。
裴舜钦人就坐在她眼前,心却离她好远好远。
他为阮凝笙惊艳,他为阮凝笙画小像,但是他却一眼都不想见她。
裴舜钦不认得她,不记得她,她的姓名甚至是他的噩梦。
裴舜钦放下了手里的笔,甩了几下手腕,眼神往屏风这边望来,乔景慌张躲开,心一下跳得飞快。
“喂。”
裴舜钦朝她这边唤。
他发现她了吗?乔景心慌意乱地想。
“喂!”
见她没反应,裴舜钦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乔景强装镇定地拉开了屏风。
裴舜钦苦着脸对她说:“好兄弟,帮我抄一点儿,我要抄不完了。”
原来又是来求她帮忙的。乔景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乔家管教严格,乔若常常被先生罚抄书,抄不完就要被打手心,乔若苦不堪言,乔景挺身而出帮哥哥分担,久而久之,就学会了模仿他人的笔迹。
裴舜钦性子惫懒,常常捱到最后一刻才肯动笔,他几次被宋衍捉到在半夜点灯,拖累得两人一起被骂,乔景不胜其扰,便偶尔也会帮他抄抄书。
乔景看一眼裴舜钦放在桌上的一沓纸,无奈问道:“你这次又剩多少?”
裴舜钦眼睛一亮,“你就帮我抄中间十页,这份大恩大德,我肯定记着!”
一共二十五页,要她抄十页,也真亏他好意思。
不过乔景已经渐渐习惯了裴舜钦的厚脸皮,她叹口气坐到桌边,裴舜钦立时狗腿地将笔递到她手上。
“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他还不忘嘴上夸一句。
“要抄就抄,别说废话。”乔景不为所动地将书翻到裴舜钦要她抄的那一页,开始一笔一划仔细模仿他的笔迹。
裴舜钦讨好一笑,赶紧抄自己那份儿去了。
裴舜钦的字很好看,却很难仿。
裴由简个性清正严谨,字也遒劲清雅,裴舜钦从小跟着父亲学字,字也结体严整,骨架分明,但他生性不羁跳脱,是以在撇捺之间,总会透漏出几分天真俊逸。
乔景一直觉得她能很快就模仿好别人的笔迹是因为她的字温纯文秀,稍微注意就能掩盖掉她自身的特质。
她有时会想,也许她的人就跟她的字一样,挑不出什么错处,但也没有什么耀眼夺目、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特别。
乔景一边抄,一边借着翻书的机会又偷偷看了裴舜钦一眼。裴舜钦微微皱着眉头抄书,显然脑子里除了赶快抄完再没有别的念头。
乔景的心一下安静了下来,她收回目光,忽然很想问问裴舜钦为什么要选择逃走。
她不知不觉半天没有落笔,裴舜钦抄得累了,抬头晃晃脖子,见她拿着笔怔然出神,便伸手叩了叩桌子。
“你发什么呆啊?”
乔景遽然回神,掩饰地咳嗽一声,急忙落笔抄书,却忘了刚刚抄到了哪一个字。
裴舜钦看着她狐疑道:“你怎么了?这一晚上都不对劲儿。”
“没有。”乔景矢口否认,欲盖弥彰地催促道:“你快些抄吧,再不抄完等敲了晚息钟,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裴舜钦兴致缺缺地翻看剩下的书页,眼见剩下的在熄灯前是一定赶不完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灵光一闪,想到了个点子,便立即兴冲冲地对乔景道:“我们换个地方抄吧!”
“什么?!”
乔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我们回我闻斋抄!我闻斋在书院外面,点灯也没人管,现在没人在那儿住,我们去那儿抄,也不用像做贼一样。”
裴舜钦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恨不得马上就收拾东西。
“各个门都落锁了,你怎么出得去啊?”乔景凉凉地泼裴舜钦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