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谦无赖似得眨眨眼,自己率先窜上了树,那树的枝杈很高,高的好像可以伸手碰到月亮。
祝临歇看了看手中的酒坛,又看了看坐在树杈上的人,最后叹了一口气,也运气上了树。
“哎,你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哪里有意思?”这还是十八年来,第一次有人说祝临歇有趣。
“就是有趣啊,又受不住我的邀请,自己心里又别扭着。”
祝临歇的耳畔微红,他知道这不是酒的作用,“我没有。”
邵子谦笑起来,“你看,就是这个别扭劲,有意思。”
祝临歇便不和他说话了,一个人靠在树干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着酒,就听邵子谦一个人在那嘀咕着。
祝临歇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一个陌生人喝酒聊天看月亮。
感觉也挺好的。
其实他说谎了,他并不是一个剑客,而是一个刺客。
他的师父,是曾经的第一刺客祝九天,这背上的苍牙就是他的遗物。
祝临歇是不用剑的,他用的是腰间的箫,箫能乐人,也能杀人。
后来邵子谦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只用扇子,扇子能扇人,还能扇风。”
“喂,你看月色这么好,吹一曲来听听怎么样?”
鬼使神差的,祝临歇没有拒绝,他拿起箫看着月亮,吹响了一曲《离人怨》。
邵子谦闭起眼睛,觉得内心一片清明沉静,这一定是他听过的人世间最美好的声音,比他去过的所有乐坊都要好听千百倍,真是应了那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可就是这么巧,让他听到了,还是在这样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一曲终了,邵子谦的呼吸渐渐平稳,偶带有鼾声,祝临歇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他没有趁邵子谦睡着拿回自己的剑,而是看着那被邵子谦压在背后的剑,在心里默默地对他的师父说:徒儿今天交到了此生第一个朋友。
那天之后,祝临歇和邵子谦就像双生子一样,形影不离。
天都城便流传出“傲世双杰”这样的称号。
一个是才绝无双,一身白衣,一柄折扇,一壶小酒。
一个是艺绝无双,一袭黑衣,背一把剑,別一支箫。
但值得铭记的时光总是极为短暂的,邵子谦从回忆中抽出神来,他悲戚一笑,这竟然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认识祝临歇的第二个年头,他瞒着邵子谦执行了一个任务。
他杀了一个女人。
一个邵子谦当时很喜欢很喜欢的女人。
那之后,祝临歇消失了整整一年,再出现在邵子谦面前时,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一袭黑衣,背一把剑,別一支箫,但脸上却再没了笑。
他说,“我已经完成了所有事情,现在该把我的命给你了。是我杀了她,你也可以杀了我。”
邵子谦双眼通红,“你为什么要杀她?”
……祝临歇却闭口不言了。
邵子谦难忍心中痛处,他眼睛一酸,忙背过身去。
就在此时,他听到身后,一声割裂喉咙,血液喷溅的声音。
再回头时,祝临歇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啪嗒,一滴泪落在手中的信纸上,邵子谦没有想到,当年亲眼看着祝临歇死去时,他都未曾落一滴泪,这整整五年过去后,他却在回忆过往时,落了泪。
他其实从未怪过他的。
中秋那日卓青黛在皎月楼作的那首诗:君心有醉意,驾月乘风移,嗅得杯中暖,才思故人离。
也不知道是说者有心,还是听者有意。
但确实让邵子谦想起了祝临歇。
他们曾经几乎去过每一个天都城里的大小酒馆。
祝临歇总是会先到一步,让小二温好邵子谦最爱喝的竹叶青,他总是会坐在窗口的位置,等着邵子谦。
在祝临歇刚刚离开的那几个月,邵子谦时常喝得醉醺醺。
他满大街的叫嚷,“阿歇,你躲到哪去了?我找不到你了!你出来!”
你出来啊……我找不到你了……
邵子谦为此消沉了许久,直到有一天一个叫向南行的北境人找上门来。
他说,“你愿不愿意为炽烈军效力?”
“炽烈军?”一身酒气的邵子谦打气精神来,“好啊!”
才绝无双的酒鬼书生,终于不是无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