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炽放开她,目光缱绻,笑意涟涟,“苦吗?”
卓青黛微怔着眨了眨眼,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回想刚刚的一幕。这一吻自然不似洞房之夜时的缠绵,却让她更为悸动,他的呼吸轻轻打在她的肌肤,她甚至感受到了那柔软触感下的颤动。
卓青黛面色含羞,但还是被那声音蛊惑着舔了下唇。
苦吗?自然不苦,非但不苦,还带着些专属于那人的冷淡清甜。
就在她尴尬着不知如何回答时,帐外传来了一声禀报:“王爷,李将军求见。”
是李晁,颜炽脸色猛地由平和转为冷漠,“让他进来。”
卓青黛一看来了人,忙擦了擦嘴,退到了一边。颜炽看着她略带慌张的动作,轻笑了下,刚刚那一吻,顿时变得回味无穷。
李晁走了进来,跪地拜礼,“王爷,南洋俘虏共三千四百七十八人,已全部关押于城外,请王爷处置。”
颜炽丝毫未犹疑,“军纪处置。”
“是!”
卓青黛一听,心里一惊,在颜炽还未进账时,她便已经听闻,今日淮水边近三千人被屠杀,这所谓的军纪便是一个不留。
“王爷!”卓青黛疾步跪上前去请示:“王爷三思!”
颜炽有些惊讶,“阿青,你有意见?”
那语气已经冷到极点,她心里不禁打了个颤,违抗主将命令是为军中大忌,可如今三千生命在前,她也不能就这么无动于衷。
卓青黛抬眼看了眼面色肃穆的颜炽,略带恳求道:“王爷,阿青有不同见解,还望王爷听后再做处置!”
“你说。”
卓青黛沉了口气:“王爷,按大黎律例,战事俘虏应劝降招纳或发配至西北边塞为苦役,若仍有反抗,才做坑杀处置,今日外城俘虏并未过多反抗,且他们也是被南洋王丢弃的棋子而已,王爷……”
“可他们杀了南疆近两万人!”颜炽打断她,声音充满寒意,刺得人骨肉都疼,“何况,我炽烈军一向不留活口,他们既被我擒获,也该知道下场如此。”
卓青黛也深知就是这些人害的南疆百姓家破人亡,就是这些人在南疆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她还是有自己的疑虑与不安,言语间便多出几分急躁,“王爷,若这是战场,坑杀俘虏也无可厚非,但这是南疆,这里是百姓们生活安居的地方,实在不该再生杀戮了!”
颜炽眼角一颤,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李晁,你先出去。”
“是!”
等李晁退到了帐外,颜炽走到了卓青黛面前,伸手将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你不想我杀他们?”
明明是问句,但卓青黛还是听出了那语气里的笃定,他果然一眼就看透了她。
“你心软了。”颜炽贴着卓青黛耳边道。
卓青黛心里顿时乱糟糟的,语与其说是心软,倒不如说是不想再看南疆浸泡在血河之中了。刹那间她的眼前闪过了一张脸,那是挂在临安城外几天几夜的段莫寻的脸,带着苦涩的笑,手中□□指着城外山河,你看,漫山遍绿,峰峦叠翠,南疆多美。
可忽然间,山河染尽朱砂红,脚下的峰峦变成人骨堆做的尸山,南疆就这样破碎了。
而且她去找岳灵霄取药的时候,他特别嘱咐了一声说:“决不可让王爷过多杀戮。”
虽然岳灵霄没有说明其中缘由,但卓青黛也大概清楚,一定与颜炽的病有关。
她忽地一阵心悸,甩开了头脑里乱糟糟的想法:“邵子谦说,你们追到的三千人,都全部杀了……王爷,我虽算不上军中之人,但对军中之事也略知一些。我爹曾经说过,战争是王侯守护疆土的手段,也是保卫百姓的利器,可对于那些渺小的士兵来说,战场就是坟茔。我想南疆这座坟埋得人已经够多了。”
听她这样劝说,颜炽先是冷笑了下,然后感慨了一声,“阿青,你可知我第一次上战场时,遇到了什么?”
卓青黛摇摇头,“不知。”
那时他七岁,第一次随赤北候上战场,面对的是漠北的虎狼之师。
那一战,赤北候掳了个年轻的俘虏给他。
“杀了他。”
七岁的颜炽,看着这个也不过十五六岁的俘虏,一脸乞求的看着他,顿生一种罪恶感。他手里拿着一把短匕,直直在那俘虏面前站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他丢下了短匕,一个人跑出了军帐。
他也曾心软过的。
可那天夜里,报应就来了,那俘虏其实身手很好,趁着兵将换班时,便偷偷溜进了他的帐子里。
那人知道赤北候极其宠爱这个孩子,更知道这孩子其实是大黎的八皇子,若是将它杀了,定能对赤北候和大梁皇室造成沉痛的打击!
于是,他向七岁的颜炽伸出了手。
那人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颜炽从梦中惊醒,只能挣扎。
他惊愕的看着那人眼里的乞求,逐渐变成了杀意。
他感觉意识一点点流逝,温度一点点消散。
原来人心这样可怕,你不杀他,他却要杀你。
你可怜他的绝望,他却看不见你的痛心。
他发誓,永远都不会再去可怜别人,每一个主动拿起屠刀的人,都得死。
那一瞬间,颜炽想起了被义父捡起来放在他枕后的匕首。
他猛地抽出,一刀刺进了那俘虏的喉咙。
那一晚,颜炽坐在血堆里,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的血液为这场厮杀而沸腾,而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