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俄国人,真的把我们当成废物了吗?真把我们当成了祖宗不肖子弟了吗?”
接下来,几个人就开始讨论这三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西太后未必敢答应。”肃顺道:“荣禄手中的军队,是唯一完全服从她命令的,她害怕折损在河南战场。而且一旦她派出荣禄,那就意味着和苏曳翻脸。”
虽然到不了翻脸的地步,但肯定是会有明显裂痕。
“第二个方案,让曾国藩出兵,他大概也会接旨,但是速度会不快,等到他湘军赶到的时候,僧格林沁的军队说不定已经伤亡惨重了。”
“第三个方案……”
肃顺没有说。
现在是对苏曳最最有利的时刻了。
任由十几万叛军,把僧格林沁麾下的旗人精锐全部杀光,完全是让他称心如意。
就算让苏曳派兵去救,那八旗王公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还是第一个方案吧。”端华道:“请母后皇太后出面,施压西太后,派荣禄和景寿出兵。”
最终,几个人全部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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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端华等人再一次去钟粹宫求见慈安太后,说出了这个方案。
这位年轻美丽的太后,以前遇到事情,都很难拿主意。
唯独这一次,非常果断。
因为她太明白这里面的严重性了。
如果这一万多旗人精锐折损了,那八旗就彻底失去了力量。
那对于她这个太后,对于皇上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于是,慈安太后再一次摆驾长春宫。
上一次,她因为小皇帝看春宫画册去了长春宫,狠狠发作了一番。
从那之后,两宫太后之间就出现了裂痕。
整整快一年时间,她没有去长春宫,叶赫那拉氏也没有来钟粹宫。
此时,叶赫那拉氏正在镜子面前照自己的肚子。
听到朱三娘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
又要来抓奸了吗?
难道我事发了?
因为上一次的记忆,实在太深刻了一些。
难道我怀孕之事被看出来了?
她几乎本能地要缩肚子。
接下来,在朱三娘的侍候下,叶赫那拉氏穿上宽松的衣衫,遮掩已经龙气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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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太后道:“有一件事情,要求姐姐。”
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叶赫那拉氏不由得微微一颤。
虽然我比你大了两岁,但你这个正宫太后喊我姐姐?
叶赫那拉氏赶紧道:“万万不敢这样喊,你是姐姐。”
慈安太后道:“僧格林沁被围在陈留,胜保手中的军队打不过十几万叛军,但是僧王麾下是我们旗人最精锐的力量,不得不救的。”
叶赫那拉氏点了点头。
慈安太后道:“所以,我想要让荣禄和景寿率军去救,如何?”
呃?!
叶赫那拉氏内心一紧,对方这一声姐姐果然昂贵。
她内心本能就要拒绝。
之前她一心都系在苏曳身上,甚至有一种错觉,两人一体。
但是从苏曳抗旨之后,她深深知道,自己唯一能够控制的就只有荣禄的这支军队。
河南可是有整整十几万叛军,最关键的是苏曳在里面的作用诡异莫测。
让荣禄这一万多人去救,真的有一种抱薪救火的感觉。
万一苏曳觉得整死僧格林沁这一万多旗人精锐还不够,还要顺便把荣禄这一万多人也弄死,怎么办?
表面上看,荣禄一万多人加上景寿一万多人,就有三万军队。
再加上胜保的三万多人,僧格林沁的一万多人。
加起来整整有七万多人,按说胜利概率非常大的。
但是,这里面可能有苏曳的影子。
万一,苏曳的精锐军队混在这些叛军里面,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那岂不是投入多少军队,就葬送多少军队?
太吓人了。
但是,面对慈安太后的请求,她是无法直接拒绝的。
“好!”叶赫那拉氏直接一口答应。
听到这么果断的回答,慈安太后长长松一口气,哀家没有看错人。
你没有辜负我之前的爱护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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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叶赫那拉氏马上接见荣禄。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荣禄道:“奴才知道。”
“我们这支军队是命根子,以后还要不断扩编,是万万不能折损的。”
“就算僧王那边全军覆灭了,我们这支军队也不能有损。”
叶赫那拉氏闭上美眸没有说话。
荣禄道:“奴才会表现得非常急切,见完太后之后,立刻去母后皇太后那边表决心,然后立刻离开去天津,然后用最短时间集结出发。”
“但是,接下来是雨季,在路上肯定要折腾很久。”
“所以就算发生了什么不测,也怪不得我们。”
“母后皇太后那边,无论如何也责怪不到太后头上。”
“但是……”
叶赫那拉氏道:“但是什么?”
荣禄没有说出口,因为不该他说。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后的孕相越来越明显了,真的需要找一个机会,隐藏在世人之后了。
叶赫那拉氏脸蛋一红,但心绪却无比复杂。
荣禄道:“奴才告退。”
接下来,荣禄立刻求见了慈安太后,景寿也在。
两个人向慈安太后表了决心,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出兵,拯救僧格林沁部。
拯救八旗精锐。
见完了慈安太后之后,两个人立刻出宫离京。
景寿在京中集结军队。
荣禄连夜赶路去天津,一路上不断换马,没有丝毫停歇。
到了天津之后,他立刻集结军队,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率军离开天津,赶赴河南。
不过,如此一来会面临一个问题。
景寿的军队占京城兵力近一半,如果他率军全走的话。
那,整个京城岂不是落入张国梁守备师手中了?
于是,太后下旨让在天津集训的近万人,临时加入守备师,立刻进京。
这近万人,是当时苏曳训练主力陆军师的时候被淘汰掉的那群人。
朝廷不愿意放弃这些兵源,就让他们再一次参加了集训,想要让他们成为二线守备师。
只不过,如此一来一往,景寿这边出兵就很慢了。
需要等到天津的那近万人进京之后,景寿这边才会率军出发。
而荣禄那边,风风火火用最快速度离京,最快速度率军离开天津。
但是到了半路上,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没有办法啊,天降暴雨。
山洪爆发。
大军辎重,火炮太重了。
就这样,想要去救僧格林沁,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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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格林沁的一万多人被包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已经打了好几仗了。
他的这一万多精锐,战斗力还是很猛,击退了叛军一次又一次进攻。
而且胜保的三万多人也赶到战场,和僧格林沁内外夹击打配合,不过这三万人战斗力就很拉胯了。
而且,新式军队最关键的是弹药。
另外僧王这一万多精锐,有一半都是骑兵,骑兵守城,如何能行?
当弹药打完之后,他麾下这一万多精锐战斗力就开始急剧下降。
而且最致命的是,陈留县城存粮太少。
之前经历了好几场兵灾,人口和粮食物资本就不多,一下子用尽一两万大军,如何够吃?
当然,倒是没有饿死的危险。
因为有很多战马,可以杀马充饥。
但是战马却没有东西吃,如何打仗?
僧格林沁先杀蒙古马。
主力骑兵的伊犁马,外国马,真的是一匹都不舍得杀。
但也看着它们越饿越瘦。
见到这一幕,僧格林沁心痛如绞。
胜保率领的这三万多人指望不了的,一开始僧王还信心十足,觉得在陈留县立足稳了之后,靠着这一万多精锐是能够突围的。
一开始,确实也表现出了这样强大的气势。
如果,他仅仅只是想要让麾下几千精锐骑兵突围,那完全能做得到。
但是,还有一万多步兵呢?
难道全部放弃吗?
这里面可是也有八旗新军的啊。
要突围,就全部突围。
就是抱着这种心思,这一万多人就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战斗力急剧下降,精锐战马没有草料吃,也没有力气。
胜保的三万多人太无能。
僧格林沁望着这一万多精锐,回想起几个月前在山东战场的势如破竹。
何等威风?何等厉害?
为何战斗力,就一直下降呢?
他当然知道答案,甚至也看到了答案。
金银珠宝。
山东这一战,关键大战都是这一万多精锐打的。
所以最大的缴获,也都是这群人。
每一个人都发大财了,打到哪里,就劫掠到那里。
钱多了,战斗的心思也就淡了。
尤其进入河南这几个月,伴随着苗沛霖和马融和的投降,所有的城池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
几个月没有打仗,而且还荒废了训练。
僧格林沁亲眼看到,这群人如同吹气一般胖了起来。
这战斗力,如何不下降?
人教人没用。
事教人,瞬间清晰明了。
僧格林沁甚至能够确定,最多两年时间,这支精锐就会彻底退化得和之前八旗废物一样。
这一次若能逃生,他一定竭尽全力,重新训练这支精锐。
一定按照苏曳之前定下的规章制度,拼命往死里训练,往死里管。
但是……
还能不能逃生?
新式军队,弹药打没了,就失去了八成战斗力啊。
朝廷的援军在哪里?
为何还不来救?
再不来救,朝廷最精锐的八旗力量,真都要折损在这里了啊。
他能够感觉到,一开始苗沛霖的军队其实并不积极,始终是想要留一线。
但随着战斗的深入,直接把仇恨之心,血性给杀出来了。
因为互相厮杀,伤亡越多,仇恨越大。
而且更坏的消息是,叛军可能会越来越多。
山东和河南的捻军,本来就如同星星之火,朝廷大胜的时候,很多捻军就直接逃入乡里,变成平民。
现在局面反复,那些藏起来的捻军,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而且更坏的消息是,西北那边的叛军有可能会杀入河南。
这段时间都有耳闻,西北那边正在酝酿惊骇之事。
一旦揭开,恐天下侧目。
………………………………………………
又过了一段时间。
军需官来报:“僧王,可能……要杀伊犁马了。”
僧格林沁颤声道:“不能杀,精锐战马不能杀,那是我们骑兵的命根子。”
苏曳为了练成精锐骑兵,用巨大代价,到处购买昂贵的战马。
之前杀蒙古马也就罢了,现在最精锐的战马竟然也要杀了吃肉?
军需官哭道:“僧王,小人也不想杀,但不杀的话,城内就要断粮了啊。”
“而且那些伊犁马,天天只吃草,也早就瘦得不行了。城内的草也吃完了,就算不杀马,也会饿死的啊。”
僧格林沁怒吼道:“朝廷的援军了?天津距离开封这么近,就算爬也应该爬到了啊。”
他看着密密麻麻的战马,瘦骨嶙峋。
很多战马,都已经病了。
甚至军中很多人,都已经病了。
因为这个县城太小了,挤进来一万多人,大几千匹战马。
卫生条件又不佳,如何不病倒?
僧格林沁双眸含泪,早知道真应该让精锐骑兵突围的,剩下一万多人就扔在这里。
能够突围出去几千人也好啊。
站在城头,看着外面黑黑压压,无边无际的叛军。
十几万人,真的是能够将陈留县城包围得水泄不通。
援军呢?
援军呢?
朝廷诸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万多八旗精锐,全部葬送在这里吗?
僧格林沁踉跄地走下城墙,回到简陋的营帐内。
………………
次日一早,僧格林沁如同往常一样,早早起床。
结果竟然觉得爬不起来了,整个人天旋地转。
一摸额头,竟然高热。
他这个主帅,竟然也病倒了。
这又是军纪问题。
陈留县城太小了,里面只有几口井。
天气渐渐变热,死去的人和战马尸体,开始腐烂。
稍稍不讲卫生,就细菌横生,开始出现瘟病,虽然没有大面积发作。
如果严格按照帝国新式陆军的规章制度,也不至于会发生这等情形。
此时,外面响起了惊天的战鼓。
还有无数的冲杀声。
叛军又开始攻城了,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僧格林沁一阵阵头昏目眩,大声道:“来人,给我穿甲,我要上城墙作战。”
“僧王,您发着高烧,病得如此重,如何作战?”
僧格林沁吼道:“废话少说。”
然后,几个人只有抬过来他重重的铠甲,帮他穿在身上。
之前这几十斤的铠甲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而现在却重如泰山,穿上之后,竟然无法喘气了。
他强忍着痛苦,做出坚毅表情,拿着武器,往外走。
依旧龙行虎步,想要让人看到他威风不倒。
但是,仅仅走出不到十步。
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冰凉。
撑住,撑住,撑住!
僧格林沁,长生天在看着你。
道光爷在看着你。
先帝在看着你。
但是,他终究没有撑住。
最后一步迈出一半的时候,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周围人拼命冲上来,大声高呼:“僧王,僧王,僧王!”
而与此同时!
南边几十里处,出现了一道黑线。
紧接着,无数个黑点。
一串号角声响起。
无数的骑兵,奔腾而至。
援军来了。
只不过,不是朝廷的援军,而是苏曳的援军。
王世清的精锐骑兵。
在他身后,就是苏曳率领的几万精锐步兵。
苏曳一直说的是,这是整个中华民族的战斗和复兴。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民族。
他还是想要给予机会。
…………………………………………
接下来!
苏曳的军队,如同凶猛潮水一般涌来。
哪怕距离得更远,他们还是更早地赶到了战场。
僧格林沁在昏迷之中,也仿佛听到了金戈铁马,也仿佛听到了炮声阵阵。
听到了无数人的高呼。
听到了无数的轰鸣。
厮杀。
战斗!
而他自己的体内,也仿佛在经历一场厮杀和战斗。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僧格林沁睁开了双眼。
长生天,我这是死了吗?
因为,他睁开双眼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苏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