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的角落,顾决趴在桌上整整睡完了叁节课,阳光从半敞的窗间涌进来,照着他宽阔坚实的肩背。
桌前传来几声叩动,他醒过来,缓缓从交迭的双臂间抬起头。
看了眼来人,没吭声。
“你昨晚干嘛去了?”林跃丢过来一瓶运动饮料,在他身旁坐下时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又不来训练。”
顾决接住水,顺势拧开瓶盖,“有事。”
林跃瞧着他调侃:“你能有什么事啊?又不出去喝酒又没个女朋友的……”说着说着他一愣,忽然低下身凑近看了眼他脖子,呆了半晌,压低声道:“你他妈的昨晚该不会去约炮了吧?!”
顾决猛地被水呛到,咳了几声都没止住,缓过来后,冷下脸:“别开这种玩笑。”
林跃嬉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对准他下颌以下的位置:“你自己看吧。啧、战况够激烈的啊。”
他朝着镜头里看一眼,迅速将外套拉链扯到最高。
话还没说出口,耳根先红了。
“你害羞啥啊,谈恋爱就说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林跃站起来,“下节课自习,下去练会儿球吧,你自己说说你多少天没来训练了,你从前可不这样啊,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该跟谁配双打。”
听着林跃一路碎碎念,顾决从一班门口经过的时候,看见她的位置空在那,斜照在她桌前的那片日光中浮动着空气间的点点尘灰。
她不在学校,仿佛时间也跟着变得庸碌乏味起来。
下楼时,听见竞赛班有几个抱着书的人悄声讨论着昨天的那件事。
顾决和林跃走在他们身后下楼,所有的话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
“你们看到了没啊,她今早都没来上学。”
“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理这种事。”
“能怎么处理啊,冷处理呗,肯定得帮她压着,毕竟人家是这个。”说这话的男生朝着那群人慢慢竖起一根食指。
“看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没想到下手那么狠,都把人打出血了。”
人群里忽然有人问起:“不过为什么没有看见她父母来学校啊,这种事一般不都是先通知父母处理的么?”
依旧是那个男生:“她好像没有父母吧,昨天在办公室听说了,她只有一个继父在国外,老师压根联系不上。”
这一句话落到顾决耳朵里,他整个人都愣了很久。
周身的氧气像是骤然被人抽空了。
天好似要落雨,闷得人微微窒息。
此后静了很久,有个女声窃窃地冒出来:“那她也蛮可怜的……”
身旁人一声嗤笑,当即打断她:“周思园,拜托你别圣母了好不好啊,她可怜什么?金牌有了,保送也有了,做过错事还有学校帮忙捂嘴,照理说,像她这种施暴者永远都不值得被原谅。”
顾决脸色顿时阴下来。
肩臂擦着人群里那个男生就直直地撞过去,那人一个踉跄从台阶上跪倒,连带着身旁的好几个人都险些没站稳,那些课本试卷撒了满地。
他当没看见,直接踩上去。
“喂!你有病啊,走路不长眼。”挣扎爬起的男生朝着他吼了声。
顾决刚好回过头,面容逆着光,唇角抿直,浑身藏不住的阴戾。
一个眼神就把人压制得死死的。
“哎,你没事吧,好好的撞人家干嘛?”林跃挤过嘈乱人群跟上来。
“没看见。”
一小时的球练完,热汗从锁骨与肩胛中倾泻而下。
顾决撕下手腕的绷带,拧开一瓶水直接灌下大半。
“你今天怎么了?心情不好啊?”林跃走过来,抬起手左右活动腕周。
“没有。”他淡淡道。
此时球场外刚好有人叫住林跃。
顾决坐到一旁的长凳上。从旧手机屏幕的反光中看见自己满是吻痕的脖颈,心跳躁动着,又忍不住想起她来。
早晨他带着胖胖走的时候,冬季的天还没亮,她蜷缩在被子里睡得满脸香甜。
告别时他没有忍住亲吻了她的脸颊和嘴唇。她虽没有醒过来,但下意识地伸手勾抱住他的身子,整个人都快藏进他怀里嘟囔着不给他走。
她常常流露出的依赖和偏执,都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包括她时不时就在放空的时候咬手指,咬吸管和塑料汤匙,昨晚趁她睡觉时,他检查过她的手,好几块指缘都被咬得红肿出血。
这些顽固的坏习惯好像已经跟随了她很多很多年。
是因为没有人介入阻断这些坏习惯,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的么?
午休回班经过走廊时,林跃忽然眼前一亮,趴到一班窗台边。
顾决看见先前空掉的那个位置有了一些变化。
光尘在她发间浮动,裴嘉茉就低头坐在那,安静得像是全世界就只剩她一个人。
林跃敲敲窗,伸手在她桌上丢了两颗薄荷糖。
她回过头,不耐的表情在看见林跃身后的顾决时,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跃见她态度依旧淡淡的,便假意和她身前坐着的女孩搭起话来。
“你好点了么?”顾决启唇,朝着她无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