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敬说完隐晦地观察沈映雪的反应,生怕惹他不悦。
沈映雪转过头去,又恢复了沉默的样子,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义父的城府越来越深了。韩敬心想。
他伪装成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就连江知意都觉得义父是真的疯了,千叮万嘱让他不要欺负地沈映雪太狠。韩敬能看得出来,车帘合上之后,沈映雪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没有在江知意面前痴傻幼稚的样子。
离他最近的韩敬能感觉得到,沈映雪明明清醒地很。
以前的沈映雪锋芒毕露,让人不敢直视,现在的沈映雪就像一片虚无的深渊,以韩敬的阅历看不透他的深浅,只觉得他强大到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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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雪闭眼睡了一觉,醒来后睁开眼就看到了眼前这个孩子。
他眼中的韩敬最多不超过十五岁,个子矮矮的,脸颊圆圆,带着点婴儿肥,眼睛明亮,是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这孩子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性格也很乖,最重要的是,韩敬出现的时候,沈映雪眼里的马赛克变少了很多,至少街道有了街道的样子,路人也是正常的人,没变成奇怪的建筑或者植物。
沈映雪听到韩敬用跟他体型完全不符的声音低声说:“义父,玉鼎山庄到了。”
沈映雪跟着他从马车里出来,亲眼看到韩敬站直了身体,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把沈映雪忽略了彻底,那种陌生的感觉立刻就有了。
干儿子演技超绝,沈映雪也不想给他拖后腿。但是他现在就是疯子人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越疯越好,要是突然正常了,那才叫死到临头。
“你今年几岁呀?”沈映雪也不再面无表情,他跟在韩敬身后,用正常的音量问他。
玉鼎山庄的其他人听到沈映雪仿佛对小孩子讲话的语气,再看向韩敬那张风流多情的俊脸,纷纷打了个冷战。
沈映雪只是成名已久,天资卓越,武功可以与那些老前辈媲美,实际年纪并不大,从外貌上看,就像是韩敬的同龄人。
完了完了,玉鼎山庄的弟子心里都打起了鼓。
他们谁都知道,小师叔/师叔祖是被庄主从碎影山上救下来的。他和魔教之间的深仇大恨,不是简简单单能说清楚的,哪怕是江知意都知道阻拦不了,只能反复提醒韩敬,让他别对沈映雪太狠了,这个前任教主还有其他用处。
沈映雪身上没有伤,想来韩敬没有殴打虐待他,更可能是在精神上侮辱他。曾经高高在上的魔教之主,天下第一人,在他的手上低下头颅,像只狗一样唯命是从,确实可以抒发心里的怨气。依照韩敬对沈映雪的恨意,绝对做得出来这种事!
而沈映雪是个疯子,他是不懂那么多的,就算被韩敬欺负了,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大概在他心里,韩敬是个耐心陪他的朋友玩伴,所以才敢用这种语气,对着韩敬讲话。
他们紧张地看着韩敬,有点期待他的反应。
韩敬看似对沈映雪毫不关注,实际上根本不敢放松。沈映雪抛出话题之后,他下意识地想配合,旁观者只看到他顿了一下,接着转过身来,用熟悉的轻佻风流模样面对沈映雪,“怎么,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包括韩敬自己。
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韩敬简直想哭出声来了。
他怎么敢对义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在花楼里待久了,果然会变得油嘴滑舌,色令智昏!这句话要把他的小命都赔进去了!!
沈映雪本来笑得很温柔,在韩敬说完之后,笑容就变得僵硬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他在心里默默地想:这句话也是系统打的马赛克吗?他儿子这么乖,看起来才这么小,怎么会对义父说出这样的话?
韩敬把沈映雪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内心的哀嚎停了下来,突然心如止水。他努力忘掉刚才那句不合时宜的话,勾起一边的嘴角冷冷一笑,转过身去,默不作声地离开。
玉鼎山庄的人看到韩敬没有暴打沈映雪,有点失望,但也松了口气。
江知意对其他人道:“都散了吧,具体的事情,我会与师叔详谈。沈映雪,你随我来。”
沈映雪低着头,依然沉浸在刚才的氛围中。
也不知道玉鼎山庄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把他义子给教坏了?
江知意看沈映雪没反应,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腕,触摸到沈映雪的肌肤时,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句声调呆滞的“你夹得我不太舒服”,立刻放松了力道,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他侧眼看了下沈映雪手上的剑鞘,“你喜欢上面的珠宝?”
沈映雪抠了抠手指,冲着他笑得灿烂:“好看。”
江知意不说话了。
正道剿灭魔教时,江知意留守山庄,并没有去。他唯一一次见到沈映雪,是在名剑大比的时候。
那是正道七个门派组织的比试,所有习剑者皆可参加,那场比试为的是联络感情,好准备攻打魔教。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当江知意夺得魁首,赢下彩头,正想从高台上下来,一袭黑衣的沈映雪突然而至,他轻功极为巧妙,整个人就像是迎风而动的纸鸢,但是比纸鸢更随性,更肆意。
他如此狂妄地在江知意眼前掠过,抢走了作为第一名奖赏的名剑。
沈映雪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他,哪怕是离他最近的魁首江知意,也没能拦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去,留下张狂的大笑,还有那句刺痛所有人的话:“名门正道蝇营狗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啊哈哈哈哈哈!”
沈映雪一直说他们见过面,江知意当然清楚。但是他并不想承认,因为那次见面让他所有的名誉都成了笑话。
江知意人生前二十三年意气风发,他也自认为是天之骄子,哪怕上面有个江寒枫压着,也心态良好,很有君子之风。沈映雪的举动给了他巨大的危机感,他的一切优越感都如此不堪一击,确实像沈映雪说的那样,不过如此。
自那以后,江知意就时常闭关,勤修苦练,只为了在武道上有所增益。整个人也没以前那么爱笑了,像是镀上了一层冰霜。
江知意看着身后疯癫的沈映雪,心情尤为复杂。
“走吧,我带你去见师叔。”
沈映雪抱着剑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玉鼎山庄很大,沈映雪觉得这里可能比他之前待的那个村子,加上后面那座山都要大。
他这两天没吃药,夜里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胸口闷闷的,现在走得久了,也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沈映雪停下来,抱着剑坐在了原地,就像刚和江知意见面时那样,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