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荣老太太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叹道:“只是觉得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外祖母怕你日后过得太苦了……”
一个姑娘家,若糊里糊涂地过一辈子,自己不觉得这世道不公,倒也罢了。可一旦看透了,想要挣脱出去,不撞南墙不回头,未免要落得个凄凉无依的境地。
“十六娘,这些话,你切莫再和旁人提起。”
荣老太太正色道:“那位冯二公子是当朝首辅冯大人的嫡子,名门贵胄之后,千万不要沾惹半分。”
“你瞧得确实不错,这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心机深沉内敛,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说到这,荣老太太冷笑了一声:“你那几位舅舅舅母,还指望着借此攀附上冯家,说什么‘富贵险中求’,哪里知道官场的厉害……”
生意人好歹还讲求个江湖道义,这些高官显贵,全都是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和他们耍心机套近乎,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崔织晚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家子人,果然只有外祖母她老人家最眼明心亮。
“……你叁姐姐,估计是瞧上了那位冯二公子。”
闻言,崔织晚心里一惊,只见荣老太太满脸愁绪,继续道:“你平日见了她,千万别由着她胡闹,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与其到那吃人的去处苦熬一辈子,嫁个殷实人家做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有什么不好呢?”
原来如此。崔织晚原先还奇怪,现下算是听明白了。
果然又是什么‘一见倾心,非君不嫁’的俗套情节,崔织晚一时倒忘了冯辙此人对姑娘家的杀伤力。
其实,荣沁雅存了给冯辙做妾的心思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又或者说,这正巧合了二房的心意。
沉默片刻,崔织晚摇了摇头。她是切身经历过,亲眼看见过的,莫说她这个见不得人的妾室,冯辙对他日后的妻子沉二小姐也实在不算好。
那位姑娘,才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家世、容貌、修养、才学,样样冠绝京城,可照样不得冯辙爱重。
一个自小便阅尽风月的男人,能有什么真情实意?面上看着矜贵清傲,实则心里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谁嫁了他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硬生生往火坑里跳啊。
说到这,荣老太太似乎不太能理解儿孙们对功名利禄的渴望,就不提这件事了,让下人伺候崔织晚就寝。
崔织晚睡下之后,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被关在冯府的后院,每日被人寸步不离地看管着,想寻死都没有机会。
时间一长,她求死的心越淡,极度的愤怒之后就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冯辙关了她半个月,期间只来过一次,还被她泼了一身滚烫的茶水。当时下人们躲在屋外,听崔织晚破口大骂,问候了冯家祖宗十八代,人人噤若寒蝉。
可是冯辙却不怎么生气,应该说,丝毫不生气。他静静听着,直到崔织晚彻底闹累了,瘫坐在地上,才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差不多就行了,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把戏,他见得多了。不过,在他玩腻之前,还是可以勉强允许她发发脾气的。
崔织晚霎时怒了,她从没想过这个外表光风霁月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气得直发抖:“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难不成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你,我呸!给我滚出去!”
冯辙轻轻笑了一声,抬步向她走去,崔织晚看着他一尘不染的官靴,不停向后挪。
他的好脾气总是用在些莫名其妙的地方。冯辙蹲下身,望着她,男人灰墨色的貂裘领口被她泼上去的茶水染污,腰间的白玉垂地,却无损他半分贵气。
他凑近她的耳畔,语调微扬,轻声说:“喜不喜欢,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闻言,崔织晚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一把扣住了手腕。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见色起意我不否认,至于强抢民女,倒还算不上,只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已。”
明明险些被打,冯辙居然还笑了,一双潋滟凤眸,多情还似无情。
他丢给她一道文书,淡淡道:“吏部文选司可是个肥差,没有门路,二十万两白银也换不来,你那位夫君胃口不小啊。”
他勾起她的下巴,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泪。
“不过,我准了。在我看来,你倒是值这个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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