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改了主意,不想再告诉少年完整的真相。
少年会是怎样的反应,想也知道。
他会蹙起眉心,用那一种充满了爱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同情地喃喃:她怎么这样啊?
徒惹伤心而已。
薛放离只字不提虞美人是握住他的手,把匕首刺入了胸腔,只平静地说:她活够了,自戕而亡。
江倦一愣,那为什么都怪王爷?
薛放离淡淡道:大抵是因为她屏退了所有人,在本王面前自戕的吧。
江倦啊了一声,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怔怔地看了薛放离很久,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薛放离低下头,怎么?
江倦摇摇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闷声问他:王爷,当时你害怕吗?
害怕?
薛放离轻嗤一声,他捏住江倦的下巴,抬起他的脸,颇是遗憾地说:不记得了呢。
你说谎。
嗯?
薛放离应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盯着江倦看。
少年的眼神哀伤至极,他的心疼与怜爱,多到几乎化不开的地步,他专注地望着薛放离,而这一份专注,无疑最大限度地取悦了薛放离。
他唇角噙起笑,轻柔地抚上江倦的脸庞,心底却有一个恶劣至极的想法。
明明可以让少年更心疼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抚在江倦脸上的指尖触到了一片水渍。
温热又潮湿。
薛放离一怔,望了过去,江倦含着泪,睫毛眨动间,水珠一颗又一颗地滚落。
你哭什么?
我觉得你害怕。
江倦再一次抱住了薛放离,他不太擅长口头上的安慰,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
怀里的人把他抱得很紧,薛放离眼帘轻垂,看着沾上了水迹的手指。
他害怕吗?
薛放离问自己。
他从出生起,就不受期待。他只是一个筹码,他被期望成为一个软肋,可是那个女人却为他起名放离。
她执意要走。
她没有任何软肋。
也许他害怕过吧,只是他忘记了。
这么多年来,他什么也不怕,他只是一个疯子,他什么也不在乎,他也什么都不怕失去,因为他什么也没有。
薛放离看着江倦,他看了很久,最终轻轻地笑了,怎么会哭成这样,比本王还伤心呢?
他抬起一只手,搭在江倦腰际,缓缓地收紧力道。
肩上濡湿一片,少年让他抱了满怀。
薛放离既遗憾没让江倦更心疼,也庆幸没让他更心疼。
第29章 想做咸鱼第29天
江倦没说话,只是伏在薛放离怀里,他越想越觉得难受,眼泪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薛放离口吻平淡道:没什么好哭的。这些事情,本王早就不在乎了。
早就不在乎,又不是根本不在乎,江倦抬起头,很认真地说:王爷,你以后在乎我吧。
王爷真是太可怜了,家庭不幸、身世凄苦,还命不久矣。
江倦本来只是象征性地营业,为王爷做一下临终关怀,但是现在他改了主意。
他想对王爷好一点,好好地送他最后一程。
江倦又补充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薛放离似乎并未料到江倦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低头盯着江倦看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若你后悔呢?
江倦不解地问:为什么会后悔?
因为
苍白手指抚上江倦的脸庞,薛放离不厌其烦地为江倦拭去每一颗眼泪,才缓缓地说:你太爱哭了。
疼了会哭,觉得别人过得不好会哭,怎么都会哭。
终有一日,江倦发现自己受到了哄骗他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一个疯子,喜欢为他人带来苦难,又会哭成什么样呢?
天都要塌了吧。
江倦说:我
骨节分明的手指抵在他唇前,薛放离望着他,殷红的唇轻轻扬起,他温柔地说:不要对本王做出任何承诺。
本王当了真,就算你做不到,也必须要做到。
江倦怔住了,他的后颈处被人按住,又伏回了薛放离的怀里。
这一次他倒是很安静,没有再哭了,不过江倦也累了,没多久,他就在薛放离的怀中熟睡。
薛放离却还单手揽着江倦,垂眸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心也软成一片,几乎溃不成军。
翌日傍晚。
虞美人的祭日过去了,王府的马车驶离妙灵寺。
昨日蔫了大半日,江倦今天心情还不错,他坐在薛放离怀里,认命地做人形抱枕,投喂什么吃什么。
还逛不逛?
突然间,薛放离开了口,江倦一愣,茫然地仰头望他,薛放离轻抬下颌,示意他看外面。
这条街,上回来你说想逛。
逛的。
江倦也想起来了。他其实不喜欢闲逛,毕竟太累人了,不过穿书以来,江倦开启的地图实在有限,他还蛮好奇其他的地方,这才想到处看看。
薛放离嗯了一声,让车夫停了车,他道:本王去茶楼等你。
江倦眨眨眼睛,王爷不一起吗?
他若是同行,江倦就没什么好逛的了,毕竟离王威名在外,不过薛放离只是说:本王喜静。
江倦哦了一声,倒也没怎么怀疑,毕竟平常丫鬟们也都很少发出声音,做什么都静悄悄的,那我看完就来找你。
薛放离颔首,江倦从他怀里起身,手刚摸上帘子,薛放离又道:等一下。
江倦回过头,啊?
薛放离召来高管事,淡淡地吩咐几句什么,高管事看看江倦,走了,待他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个帷帽。
薛放离给江倦戴上,这才又说:去吧。
帷帽檐宽,轻纱及腰,江倦拨开一点,奇怪地问:王爷,我戴这个做什么?
鲛绡扬起,少年姣好的面容露出小半,已然美得不似人间凡物,薛放离垂下眼,平静地说:天热,晒伤了你受不了。
好有道理,江倦也是真的不想再受伤了,他真心实意地说:王爷你想的好周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