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灰色的瞳孔中是淡漠之色,仿佛根本不将刚才一切放在眼中,只是问他:你为什么不逃。
秦穆本是可以逃的,这样对方留在这里,还能帮他拖延一段时间,但他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又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
于是他说:我逃了你怎么办。
男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秦穆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虽然对方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所作所为只为问心无愧。
男子笑了半晌,摇摇头说:我刚才不是帮你,只是他们打扰我喝酒了。
秦穆点点头:抱歉,还有,谢谢。
虽然麻烦是自己带来的。
但对方还是帮了自己的忙。
秦穆就要离开,这时候他听对方轻声笑道:既然遇见了,不如留下喝一杯。
那一夜,他们就坐在屋檐上,喝了一夜的酒。
青年那个木质酒葫芦里的酒,是秦穆生平仅见的美酒,他曾喝过太子赏赐的佳酿,都不如今夜这酒的万分之一,简直不似凡间所有。
后来,他们就成了朋友。
秦穆知道对方叫陆尘,是个闲云野鹤的散人。
陆尘行踪飘忽不定,心性洒脱豁达,而且有着一壶好酒,偶尔秦穆遇到他了,两人会一起喝上一顿,相谈甚欢,有很多说得来的事儿。
秦穆将陆尘引为知己。
他和陆尘说,等太子登基为帝,天下太平,他就会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开一家酒楼,也过这般闲云野鹤的日子。
陆尘说那样也不错。
秦穆还问过陆尘,说你一身本领,有没有想过去惩强扶弱,或者去改变这个世界?他问陆尘愿不愿意帮他,一同为太子效力,但陆尘却表示的很淡然无谓。
他说一切都自有其命数轮回,生老病死都是天定,对外界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冷漠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
秦穆和陆尘有相似的地方,但也有不同的地方。
自己无法对身边的不公视而不见,想要尽绵薄之力,但陆尘只是一个无情的旁观者。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秦穆不再提那些事情,只当陆尘是个可以聊天的朋友,但不知何时,却渐渐的动了心。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羡慕陆尘的洒脱,可以不在乎一切,随心而为,超脱于世,好似天地之大,都没有可以约束他的东西,任春去冬来,都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只可惜自己做不到,他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更羡慕陆尘,他想要有一天,自己可以完成心中夙愿,从此和陆尘对酒当歌,纵马天涯。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时代,秦穆身处其中,不过是命运的一颗棋子,遇见陆尘是一个意外,但陆尘却是这乱世之中,他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
喜欢,也许就是不经意的心动。
可是他却不知道陆尘的心思,不敢贸然表露自己的心意,这份心意被他小心珍藏在心底。
但只要和陆尘在一起,秦穆都会觉得很开心。
只可惜陆尘行踪飘忽不定,他像是抓不住的风,不会经常在一处停留。
太子和缙王的斗争愈趋激烈。
太子虽然有才华有仁心,但略显优柔寡断,缙王这些年则步步紧逼,母族势力强大,为人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但缙王想要称帝却也不易,他缺乏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
当时南樾国有一枚传国玉玺,乃是千年前明帝萧律所留下,得玉玺者得天下。
是南樾国历代王权的象征。
传说中玉玺护佑着南樾国千年太平盛世。
秦穆不太信这些,区区一枚玉玺,怎么能护佑南樾国千年太平呢?如果真的有这个能力,如今的南樾国又怎会风雨飘摇。
但这枚玉玺最后却成了关键。
太子式微,和缙王的斗争落入了下风,他察觉到缙王很可能会对他动手,缙王如果控制了他,再拿到了传国玉玺,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为帝。
那一日太子召见秦穆,他显得有些悲凉,怀着与心中信念共存亡的决心,他问秦穆能不能替他做一件事。
让秦穆带走传国玉玺。
这样即便他死了,缙王也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会是个弑兄的乱臣贼子。
秦穆答应了太子的恳求,发誓自己要用性命去守护。
太子很信任他,将玉玺交给了他。
这一夜南樾国的都城风起云涌。
秦穆第一时间将妹妹送走,回到家里收拾东西,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看到陆尘坐在屋檐上,自顾自的喝着酒。
仿佛初见的那一日。
明月高悬在陆尘的背后,青年清俊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是秦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也是他心中挂念的人,他没有想到陆尘会在这时回来,原本以为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也许这便是缘分吧。
秦穆笑道:好久不见。
今夜的陆尘,似乎和往日有些不一样,他既没有邀请秦穆喝酒,也没有慵懒悠闲的笑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秦穆,哑声说:南樾国气数已尽,你就算再努力,也什么都挽回不了。
气数已尽?
以缙王的性格,他若登基必定更加民不聊生,确实有可能走到那一步
可南樾国若是灭了,发生动乱,遭殃的只是老百姓。
秦穆认真的说:我想多救一些人。
陆尘听到这句话,露出一抹讥诮之色,好似眼前之人,多么荒唐可笑一般,他说:生老病死,转世轮回,不过是人注定要走的一遭罢了,身为凡人,却妄图去改变天命,才是可笑的一件事
天下苍生,尽皆蝼蚁罢了。
秦穆看着屋檐上的青年,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他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也是这样认为的秦穆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才可以入得他的眼,又或许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和事。
他喜欢陆尘的洒脱肆意,自由自在但却没有陆尘的淡漠无情,所以他们到底不是一路人。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道?
他不信。
秦穆沉默许久,说:既然如此,你今日来此,又是为何呢?
陆尘定定看着他,双眸冷漠而无情,一字字道:如果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呢。
秦穆笑了: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蝼蚁又如何,我只要尽我所能,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他回想当初还是少年的自己,朝气蓬勃,习武强身,以匡扶正义为己任,大约那时候的少年意气还没有磨尽,人总有些执着的东西,就比如他,无法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漠然无视,独善其身。
陆尘是一个旁观者。
但他却身处其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不论如何,你今日能来我很高兴。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们再把酒言欢。
秦穆看了陆尘一眼,转身离去。
秦穆带着传国玉玺悄然离开都城,缙王的人很快得到了消息,派遣死士对他进行了围剿。
三日后,秦穆在一个小镇被围住了。
他被带到了缙王的面前。
但是缙王的手下没有搜到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