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尤其是,在所爱之人面前承认自己曾经的无耻和卑贱。
文椒是个很怂的人。
那些羞于启齿的算计换了平时她是绝不可能主动提的,除非是被人揭穿。
一鼓作气,再而衰,叁而竭。
可谁能对卫戎撒谎。
文椒推开他,正色道:“不止这些。”
不破不立。
“在京都时,我也在算计你。”
“不是文府那一次,是乞巧节那次。我原是想去争一争那什么美人,只没想到泽辛落了水。”
“落水是意外吧?”
这是底线问题。
文椒点头:“确是意外。我不至于这般无耻。”
这注定是一场长谈,卫戎坐下来:“那便算不得什么。”
“可在客栈里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是文铮叫你去争的?”
“是,但我也应允了。”
卫戎不语,只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到淮南后,确实是想接近你。”
“赌约?”
文椒深吸一口气:“是,但我到淮南不是为了这个,只是无法呆在京都。”
“为何?”
“继母不喜父亲不疼,文府如牢笼,我一人势小,自然能躲则躲。”
文椒是被愧疚和悔恨逼疯了,却没疯个彻底,到底记得要略过元芷的事情不提。就是卫戎去查,也只会知道她在文府确实不得宠。
卫戎手指一下下叩着桌案,不再说话。
到了淮南之后的事情他便晓得了。
起初也不是没想过她接近自己是算计,但这点早在许久之前他就不在意了。
若说男女感情,总要有人先动作才是。不管动机是为何,文娇娇是求荣华富贵也好,求个庇护或是其他也好。
卫戎自认给得起。
那便算不得什么。
后宅的把戏他见得多了,起初是脑子一热没去细想,可后来上巳节的事情一过,真正冷静下来去看也不是不晓得的。
且后来文娇娇确实不再动什么心思。
但到底是不好受的。
没戳破前,人人都能自欺欺人,用千万个理由去替对方找借口,道什么“不过是因着爱我恋我”。
可被戳破的那一刻,还是有些难堪的。
尤其,卫戎是极骄傲的,生下来便受封世子,二十余年全是被捧着长大的。
可卫戎是天家人。
天家做事只看得失,不问缘由。
得,是文娇娇。
失,是文娇娇。
他纵着文娇娇太久了。
久到这些他并不怎么在意的谎话差点让他失去她。
他突然想起来上巳节那会儿文娇娇问的那些私奔的人来。
一个能想到借着旁人的东风从京都跑到淮南的女儿家,真的有随意问问的话么。
至少,不会在他面前问第二次罢。
若是他今日并未来,今夜并未叩窗,下一回她该故技重施了罢。
且这回,可没有人管得了她了。
也不需再借任何人的力。
卫戎不由嗤笑,“过来。”
他极细心地抹去她脸上的每一点泪痕,声调极柔:“我都晓得了,这些算不得什么。”
“可往后不能再骗我。”
分明是极温柔的,文椒却有些害怕。
“若是……”
卫戎打断她的话:“那便不要叫我知道。”
“卫…戎。”
“怎的了?”
“只这些了。”
-骗你的只有这些。
卫戎笑笑:“晓得了,仔细哭坏眼睛,说开就好了。”
-真的好了吗。
-没有。
-关于江祁,我没有骗你。
-因为我根本不曾告诉过你。
-这才是要逼疯我的东西。
-可我已经不敢说了。
-你是卫戎。也是世子。
文椒深切知道这一刻对卫戎的恐惧和对江祁的不同。
卫戎救不了她。
卫戎会杀了她。
用润物无声的温柔和克制,一点点吞食掉她。
文椒设想过千万次被卫戎发现她心机的情景,没有一次与这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