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羽被她骂得一愣,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他们好像也算是在全国人民面前出柜了哦。
他诚恳道:对不起,我回家一定好好进行批评教育。
领宫瞪着眼睛气得呼哧呼哧,半天没接上一句话。
许是众人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人一个两个都有点傻。
那边舞红嫣后知后觉叫道:啊!我家的格武碑!
众人朝那看去,在天穹倾倒的日光下,将之前掉落进地窟的碑石照得清清楚楚。
那是鸿武宗立在碑林正中央、记录弟子排名的格武碑。
高达百丈的碑体顶天立地地塞在这地底空腔之中,像什么史前文明留下的遗迹,看起来十分雄伟,简直要勾起人的巨大物恐惧症。
只是那碑掉下来的时候被金耀决的光球擦了一下,此时碑底不知融掉了多厚,半边碑体上都覆着灼烧后的火焰纹路,看着还挺凄惨。
薛羽捂住胸口。
之前岑殊砸的那个碑也不知道颜方毓给人家赔钱了没有,现在竟又砸一个!
鸿武宫空地广场那么多,他师父往碑上开洞干嘛?
也不晓得能不能赔得起啊!
薛羽还在这边数落岑殊,忽地听见他娘大喝道:住手!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赶忙又学太阳落山的向日葵,一个猛回头往另一边看去。
但见祭台中央永不熄灭的神往柱,此时却像是失去了依靠般缓慢萎靡下来,只剩下丈余高的水柱向上突涌,看着像是广场上的音乐喷泉。
而魔洛柯就在喷泉旁边,手中揪着李修然的领子,短匕在他侧颈割开一条寸余长的口子。
魔心狱的红绫还没收回来,显然是刚刚打歪了魔洛柯的匕尖,使得李修然并没有被割断脖子,只是颈上爆着血花鬼哭狼嚎的。
不愧是身负气运的天道之子,连割喉都阴差阳错活下来!
魔洛柯并没有管旁观众人,只是手一松,将李修然丢进那突突的神往柱中心。
红绫拦了个空,魔心狱急道:糟了!
薛羽:怎么了什么糟了?
魔心狱根本来不及答他,只冲下面的人群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将剩余的人传走!仪式已经开始了!
啊?薛羽有点傻,可他不就只是把人扔进去了吗?
魔心狱:阵法本就是刻死的,唯有神往柱是个活阵眼。
薛羽:所以你们每次祭典都是直接将人往里丢?
你以为这老不死的为什么每次连面都不用露!魔心狱没好气道。
只不过往日里不会那么兵荒马乱,又只是需要吸收泄露的边角料,就连主动进入光柱中的祭司本人都不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他们真如飞升般从神往柱漂浮而上,直至肉身被浊气撕裂拆解都不会有痛苦。
这有点简陋了吧?薛羽想。
所谓祭典也就骗骗魔族这些傻子了。
忽然一声嗡地闷响,浊气如海浪激拍,在场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神往柱中的李修然不知何时已叫不出声,人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漂浮在水柱的最上头,因上源断裂而无法继续上升,只能沸腾般不断翻滚着。
本来只是精壮的身体如巨人观般猛然膨胀成球,全身皮肤都被绷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不行!此地浊气太盛,阵法架不起来了!天枢弟子满头大汗地喊道。
头顶的太涂滩忽然一声爆喝:这废物弹压不住,换个人来!
铺天盖地压来的浊气中,薛羽蓦然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猛地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岑殊正悬停在半空,左手捂着头,衣领边儿露出的侧颈上已攀上些熟悉的黑纹!
师父!
这里本就是灵府中戾气的源头,薛羽忽地反应过来,岑殊才是最不该来救他的一个!
他急急向上飞去,准备将那些戾气都引入他体内。
啊!
地面传来魔心狱痛苦的嘶叫声。
她本就是为千年祭典准备的容器,算起来就连李修然跟薛羽都是掳来备用的。
此时魔心狱接替李修然的位置漂浮在水柱的尽头,那只快要撑爆的大肉球则瘫在祭台一侧的空地上。
薛羽下意识在半途中扎住了。
他脑袋一片空白,此时却非常不适宜地蹦出一个问题:妈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一个?
四处撒泼的浊气猛然向中心一缩,魔心狱在浪头拍击中猛然咬牙喊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们的阵法搭起来!
接着她又道:所有魔族听我号令,就地修炼!
话音刚落,人群中响起一阵铿锵之声。
笛昭架开黑暗中伸来的冷刃,高声提醒道:保护天枢弟子!
下面打成一团,上面高手对峙,唯有薛羽在半空天人交战。
真正需要抉择时,这并不是一个好笑的问题。
我帮哪一个?
我没事。
脑海中突然有一个声音这么说道。
薛羽猛地抬起头,头顶的岑殊不知何时已不再面露痛苦,他背脊挺直,长长墨发翻飞,与猎猎作响的衣摆纠缠在一起,周身凝实着突刺状的、血红的戾气。
虫子般的黑纹密密匝匝攀上他没被衣物遮住的皮肤,连指甲都变成了纯黑色。
他对面的太涂滩亦被这一团血液一般的戾气纠缠着,却无论如何也甩不脱。
地窟中回荡着太涂滩一声一声的怒啸。
薛羽愣愣嗫嚅道:师父?
高空中的那人微微侧首望了望他,被墨色占满的眼白簇拥着两枚赤色的瞳子,看起来妖异又陌生。
两行眼泪刷地从薛羽眼眶中掉了出来。
他看着远处面目全非的心上人,又心疼又难受。
师父薛羽没忍住哭哭啼啼地说,非洲大兄弟都没你现在黑啊
我听得到。
岑殊在他脑海中的声音有些无奈:我为你重塑神魂,现在你我神府相通,你说什么,我都听得到。
薛羽啊了一声,抹着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虽然很不对啊但是越紧张我就越忍不住要说垃圾话
岑殊的声音很温和:为师亦知道。
呜呜,你知道什么啊你怎么就又知道了。
岑殊想了一下,认真回答:第一天晚上,你话很多。
薛羽大声抽泣了一下,哽住了。
高空之上,岑殊漆黑的指尖微弱地弹了一下,一枚新凝的棋子悄然飘落下来,在薛羽的唇锋如亲吻般贴了一下。
退开,离我远一些。他说。
薛羽捧住那枚落下来的白棋,没手去擦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
咱们还没算账呢。他轻声说。
我知道。
我站在地上,就没法像紫薇一样帮你挡刀了。